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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知道,但他将自己的想法贯彻得很好。甚至是太好了。早些年,她对他还有些小性子,会撒娇,会说漏嘴喊他“姜月章”,会在庄严肃穆的祭祖场合,放肆地对他偷偷笑一下,还趁别人不注意时来踮脚亲一下他。有时候她还会傻里傻气,跟他说:“陛下,我会保护你。”他总是笑,不以为意:“裴卿能保护我什么?”她的一切都是他赏赐的,她怎么能以为自己有保护他的能力?他的轻慢令她不悦;她气鼓鼓的,又成了一只怄气的小狐狸。“我一直在保护你!”她生气地说,竟然是真的有点生气,“姜月章,你就不能更相信我一些么?你好烦啊!”又开始说这些任性大胆的话,真是不怕掉脑袋。他就会摸一摸她的头,俯身从她的嘴唇亲吻到脖颈,确认这颗可爱的脑袋还好端端地待在她脖颈上。她曾经是那样率真、大胆、炽热如火的人,笑起来比盛夏更明媚,眨一眨眼就能让他心旌摇荡。但到了后来,不知道从哪一年、哪一月、哪一日开始,她就不再这样做了。她变得沉静,也变得能干。他时常能听某位朝臣说到“裴大人的功劳”,他知道她既能明察秋毫、听审刑狱,又能解律释法、修订律令,还长袖善舞,叫朝中人人夸她。还是个怜悯百姓的性子。她拿的俸禄、贪的赏赐,大半都散给了慈幼局,还有城里城外贫苦的民众。他都看在眼里,而且,也很满意她默默做事、从不自夸也不邀功的态度。其他臣子哪有她的能干、她的懂事?表面嬉笑怒骂、大胆放肆,其实心里有杆秤、有底线、有格局,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样样都清楚。他的阿沐,真令他很有些骄傲。这样的阿沐,哪怕是皇后也做得……不,这只是个比方,是随口的举例,他肯定不是认真这么觉得的。他总是这么摇摇头,将那念头甩开。他的阿沐的确值得更好的前途。但每当有臣子试探,说是不是该给裴大人一个别的职位、叫她发挥所长时,他总是断然拒绝。而且,他还会是很不高兴地拒绝。这些人都在想什么?是,阿沐是能干,可如果她离开了皇宫,那他怎么办?他……与往常一样,他总是能够及时地扭转心中念头:阿沐如果离他太远,他骨痛发作时怎么办?他想要抱她的时候怎么办?这天下都是皇帝的,她也是皇帝的;一切运转,都首先要满足他。她是他的欲念,是他至高无上的权力的一个符号,所以他不准她离开。但有时,他也会不经意地有些苦恼:他如此限制她的去路,她会不会生气,会不会有怨言?如果她怨他……又怎么办?她十九岁那年来到昭阳城,此后一直在他身边。按着大齐的情形,她早该成家,早该有自己的后代,早该在新年夜里与家人团圆、举杯欢笑,而不是在他怀里仰首承恩。但一想到那模模糊糊的、只存在于想象中的,“裴沐与其他人一起笑意融融”的画面……他心中那把阴郁的、妒忌的火焰就无限蔓延,还淬了毒,如同能将整个昭阳城都烧穿。他想得入神时,手里“咔嚓”一声响――竟是生生捏碎了手里的玉盏。“……陛下这是做什么?”那是个新年夜,她抱着一大堆东西匆匆过来,惊讶地出声。他回过神,见她已经扔了手里那些零碎玩意儿,皱眉跑来,抓住他的手,心疼地说:“你怎么这样对自己,都出血了……碎片都扎进rou里了!你就不能让我省点心?”说着就去拿药箱。和那放肆的数落相反,她动作小心翼翼,温柔细致地为他清理伤口。垂眸时的面容,显得那么温柔,仿佛天下只有他一人对她重要。他心中的毒液倏然蒸发,所有的妒火都消失无踪。他心满意足地望着她,甚至有些后悔刚才怎么不再用力一些――扎进去的碎片更多,她就会更心疼一些,也会清理得更久一些。这是他的,他的……什么?不管是什么,反正都是他的。他问:“阿沐先前去了何处?群臣宴你不在。”“臣去宫外了。”“为何?”她有些奇怪地抬眼,语气仍旧恭顺:“新年有夜市,臣想去看看热闹,前几日与陛下说过,陛下同意的。”哦……但他忘了。这是一件怪事,他怎么会忘记这么重要的事?他皱眉想了一会儿,才恍然想起,那时她坐在他怀里,他根本心猿意马,满眼都是她的体温和香气,其他什么都是敷衍。他忽然有些不好意思,轻咳一声:“朕知道。”她笑了笑,像是看穿了他,可她什么都没说,只抱起药箱,走去一边。他望着她的背影,有些怔怔。她怎么什么都不说了?他还以为她会嘲笑他几句,或者撒娇似地抱怨几句,说不定还会叫她“姜月章”。过去她明明会这样,过去……那已经是几年前了?他突然就有点心慌。那时,他们已经在英华宫。这座宫殿远比紫云殿更气派、更高大,冬季温暖如春,还有无数精致的灯盏,将夜晚装扮如白昼。但每次他们两个人单独在这里,他总是觉得这里太大了。太大,显得空旷,也像他心里空落落的,似乎随时都能在这里弄丢她。“裴卿!”他猛地站了起来,差点就要失态地追上去。“……陛下?”她回过头,有点困惑,却还是那么温顺。英华宫的光影落下来,上头的青鸾铜灯投下精致的影子,正落在她脚边。他心里模糊飘过一个想法:如果裴卿是女子,穿皇后的装束也一定好看……这个想法太过荒谬,也太让他战栗,所以被他迅速地、本能地丢到一边,拒绝想起也拒绝细思。可他还是在审视她。不是怀疑的审视,不是带着抗拒、敌意的审视。他审视她,以一种男人看待情欲的目光,仔仔细细地审视她。因为是新年,她换了红色的便服,头发也松散地扎起,用的是他送的发带。鲜亮的、用金线绣了图样的大袖长袍,衬得她肤色愈发洁白,眉目也多了一丝艳色,而那多年沉淀下来的宁静和温柔,竟也丝毫未被掩盖,反而与那夺目艳色融合,令她如神人降世,浑身都在发光。他简直是头晕了。在一点醉酒似的晕眩里,他凝视着她。他走下台阶,走去她身边。她一动不动,唇畔却像有一丝了然的笑意。他将她抱起来,藏进梁柱高大的阴影里。这里很温暖,也有足够隐蔽的角落。他将她放在桌上,去吻她,又将她双腿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