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守护与释怀

    当意识逐渐回笼时，夜璃隐约感受到身体在上下浮动着，如同浮浮沉沉于海面。迷糊间，她努力睁开眼睛，模糊的视线逐渐清晰过来。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狭长木板搭成的地面，以及头顶上木椽与浪花拍打的声音。她发现自己正处于一艘船的角落，躺卧在一张长椅板凳之上。

    夜璃撑起酸软无力的身躯，正当她打算四下张望时，目光不经意间飘向前方。随着视线投向前方木桌的方向，她看到高杉和桂分别坐在两端，银时正坐在中间，三人面对面似乎正进行着认真的谈话。

    看到那三人熟悉的身影时，一直处于恍惚状态的夜璃意识立刻清醒过来。她迅速坐直身躯开口询问“晋助、桂？为什么你们会在这里？”

    银时回首一望，松了一口长气似的，仿佛压在心上的重担终于放下“小夜，你终于醒过来了。”

    高杉淡定地抽了一口烟斗，薄薄嘴唇紧贴于管头，沉寂片刻后再慢慢释放“我当然会在这里，这是我的船。”

    夜璃站起身，略显虚弱地走到银时身边，在他旁边坐下转向高杉问道“为什么我们会在你的船上？”

    桂放下手中的茶杯，咳了一声引起眾人视线，正色道“几天前高杉找我有事，我来会合他时，正巧在前往江户的路上发现你们俩昏迷于一处岸边。”

    银时苦笑着右手手肘支在桌面，五指向后梳进一搓银色的发丝“真是巧合啊，去哪里都会碰到你们的。”语气中带点无奈，但同时也不失几分调笑。对于此起彼落的意外相会，他似乎早已司空见惯。

    高杉冷哼一声，俊秀的五官略带不屑“哼，你可不要低估我的情报网能打听到的消息。”

    接着桂暗暗松了一口气，朝夜璃露出一抹疼惜的微笑“不过，小夜你没事真的太好了！”

    高杉淡淡地望向银时，眼眸隐约透出几许嘲讽“那时候，这个笨蛋还想着要一起跳下去呢。”

    银时努力故作轻松地随口撇清，但不着痕跡地别开了视线“啊？你在说谁啊？！谁会像个笨蛋一样往深渊跳下去。”

    夜璃神情一软“不过，也多亏你们当时都相信我会没事，银时才能冷静下来赶来追寻我的下落。”

    桂偏头转向银时和夜璃，眉头微微一皱问道“说起来，你们为什么会伤痕累累地倒在那个岸边？”

    银时和夜璃面面相覷，互相看了一眼，随后便把他们发生过的事情说了一遍。

    高杉静静听后着顿时神情一凝，眼底闪过一丝沉重与复杂，他冷涩地开口道“我们也不是没有想过那个人会復活···”

    桂偏头想了想，接下高杉的话“但是竟然是以婴儿的姿态復活，也太神奇了吧，而且他还用自己的生命力救活了小夜。”

    银时微蹙着眉，闭闔双眼淡淡地说“事到如今还说什么神奇不神奇的，就他的不死身而言，已经是最神奇的事了。”

    夜璃微微一怔，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转向高杉纠结地问道“吶晋助，你突然把我们所有我召集起来，该不是···？”

    高杉淡淡地点点头，斟酌思号后道“嗯，我找到了。准确来说，是神威带我找到了。”

    闻言，银时眉间一掠，但很快又恢復镇定“果然是这样，我就猜到。”他的语调没有太多起伏，但红眸中似有深意一闪而逝。

    只见高杉深邃的双眸，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更加深沉而神秘。他微微俯身向眾人逐一看去，才缓缓开口“这几个月我们一直在宇宙中游荡，最后我们来到了一个极为遥远且贫瘠的小行星。那个星球现在已经没有生物居住，应该说是什么生物都居住不了。”说着，他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玻璃瓶，瓶内是大量细緻的金色粉末“在那颗行星的地下深处，遍布许多金色的结晶体，这些粉末就是用那些结晶研磨而成。据说它们含有一种极为特殊的微粒成份，能从根本上抑制任何细胞的生长，因此那里到处都是已经乾枯死亡很久的植物遗骸。如果当时我们在那里逗留得更久，很可能也会因为吸入太多粉末而丧命吧。”

    银时听后率先反应过来，冷峻的面容似带几分试探“你们已经试验过它的效果了吗？”

    高杉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嗯当然，我们在一隻宇宙生物的身上试过。结果粉未接触了他的血液后，血液很快变成结晶体，他在几分鐘后就完全死去了。”他冷冷述说试验的过程，像在描述一个实验而已，看不出半点情绪。

    夜璃一下子听了这么多话，像是一时消化不到般。她有些错愕地皱起眉头，带着些许焦躁与不解的眸子也蒙上一层疑惑之色“等等、等一下···为什么你们还在如此冷静地讨论着摧毁虚的事？你们刚才没有听到我说什么吗？”

    桂粗略回忆起她刚才的描述“你是说，那个小孩最后跟你说的话？”

    银时微微烦躁地挠挠头“我们不是已经一早达成共识，要毁掉他的吗？”

    夜璃稍稍激动起来，似乎所有人都注意到她的情绪波动“是这样没错，但是现在情况有变啊。我们不是应该想想如何毁掉虚的人格，并救回老师的人格吗？”

    高杉冷静地说“但是，谁也不能保证老师的人格现在依然存在他的身体里面。”

    桂谨慎地提出另一个问题“而且我们也不得而知，当时那句话是否真的是老师本人说的，抑或是虚假装老师的语气告诉你的。”

    银时神情一凝，略一思索后沉声道“嗯，所以只有彻底杀掉他的选择了。”

    看见没有人理解自己的想法，夜璃终于忍不住激动起来。她情急之下猛地站起身，黑色的猫耳随即冒出来，双手朝下掌心用力拍向桌面，几道爪痕马上落在桌子上面“但是那时候，老师的人格确实出现了啊！他的那个眼神我不会认错的！”

    银时微微拢起眉头显得有些不悦，语气中带了点怒意“那你可以保证到，如果虚又再次死去的话，他出现的会是老师还是虚的人格吗？”

    夜璃的表情顿时变了色，怒意缓缓涌上心头，不经思考地大喊“你就那么想杀多他一遍吗？”

    银时驀然愣住了，红眸下反射出一丝伤感。他徐徐低下头，用彷彿只有自己听得见的音量轻声说“我杀老师，不是因为我想这样做的。”

    他说完这番话后，夜璃这才注意到银时表情中的伤感。她看着对方痛苦地低下头，眼角不禁涌起泪水。夜璃垂下耷拉下来的猫耳，心头一酸，这才发现自己刚才说错了话。她急忙站起身，推开门衝出了这个狭小的空间，去到外面宽阔的甲板。

    桂看着气氛有些尷尬，斟酌再三之后帮忙打圆场“呃，我想她不是故意的···”

    高杉不免无奈地叹了口长气“唉你们两个。”

    他漫不经心地走出甲板，在船的最前端发现了坐在边缘的夜璃，正望着远方飘渺的海平线发着呆。她一手撑在船边粗糙的木条上，两条长腿向外垂下，白皙的双足掛在海面上不断被浪花打湿。

    高杉走到夜璃身旁倚靠在船边，双手带着几分慵懒地架在木条上，默默看着波涛汹涌的大海。然后他随手从怀里掏出烟斗，含了一口后吐出，烟雾随着海风飘散而去。过了一会，他才淡淡开口“你说得太过火了。”

    夜璃闻言低垂下眼，带着歉意揉了揉自己的猫耳“···我知道。”

    高杉微瞇起眼神色黯淡地说“谁也不想看到这个结局的，只是我们别无选择。”

    夜璃垂下眼帘，手指不由自主地缠绕在一起“···嗯。”

    高杉转过身体，背靠在船边粗糙的木头边缘上。双手手肘伸直轻搁其上，身驱向后微微一仰，不着痕跡地俯瞰夜璃的侧顏。他的视线隐晦地扫视着对方，忽然在唇边绽出一抹的魅惑笑意“有没有人告诉过你，自从你跟银时在一起后，你的双眼变得清彻了？”

    夜璃歪了歪头，眉头微微一皱似是没弄明白高杉话中的意思“清彻？什么意思？”

    高杉抿了抿唇深思片刻“我总感觉，以前的你只是为了杀戳而杀戳，但是现在却只是为了守护那个人。昔日在战场上，你们眼中的戾气，现在已经看不到了。”

    夜璃右手手指抵在下巴，掂量似的问道“那这样是好事还是坏事？”

    高杉饶有兴味地看了夜璃一眼，随后故意偏了偏头露出一个神秘的微笑“谁知道呢？”他带着满满玩味的语调暗示似的留下这句话，没等夜璃回应便迅速转过身去，大步离开了船头的沿边。

    与此同时，银时像是意有所感般来到甲板上，正巧与从船头回来的高杉无言地擦身而过。银时缓步往前移动，很快就发现了夜璃孤身坐在船头的背影，身形看起来带着一丝落寞。他略过思索直接来到夜璃身后，从背后紧紧地拥住了她“···抱歉。”他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轻声说道。

    夜璃明显一愣，随后轻轻握住银时环在自己腰际的双手，缓缓开口“不，是我不好，对不起。”她顿了顿，微微侧过头，眼中似乎带着点不安“我只是···”

    银时用下巴轻蹭着她的黑发，接着将下巴靠上她肩头，从身后与她十指交握“没关係，我明白的。我们都未曾捨得放下过那个人。”

    说着，银时将夜璃轻轻转过身，面对面坐在他面前。他一手绕上夜璃纤细的腰际，一手抚着她流淌而下的秀发。在微光映照下，银时发现她眼角带着未流下的泪水，于是他用拇指温柔地抚去其中的水光“这次，我会陪你一起面对的。”

    夜璃紧紧收拢双臂，将银时紧紧拥入怀中“嗯···”她把脸庞垫靠在银时的肩头，彷彿每一次呼吸都充满着对方身上熟悉的气息。

    太阳缓缓堕入海平线，将围绕天际的橘红色光辉送进夜幕之中。在黄昏的最后一丝日光下，银时与夜璃依然紧紧相拥，都未有移动分离的意思。正值黄昏最美丽时分，日月交接的瞬间，西下的太阳照亮了他们交叠相依的身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