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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歌剧魅影

    

55.歌剧魅影



    翌日清晨,裘子颖在花园餐厅喝咖啡,周围坐了两三桌美国人,似乎是几个商务高管和秘书在交谈。这些住客的穿着极为正经,男士西装、女士针织连衣裙徘徊于眼前,与窗外那座宫邸般的外交场所气质一致。宫邸附近的草丛长了红黄相间的花,影影绰绰之中,高贵的女士牵一只绑蝴蝶结的约克夏经过。

    风景很美,美得令她有负担。恰是此时,艾娃推开餐厅门,循背影绕到她面前,轻捂套装裙摆坐了下去。一位服务员架托盘上玻璃瓶,利索地拨开木塞在艾娃面前倒水,气泡咕噜升腾,他点到即止,接着给裘子颖静置的水杯添一些。

    艾娃朝服务员微笑道谢,不急着喝水,转过脸关切一问:“珍妮弗,昨晚睡得好吗?”

    裘子颖感恩地笑着,捂咖啡暖手心,“挺不错,谢谢你。”昨天她很快入睡,因为长途飞行睡眠不足,落地后马不停蹄去见陈隽,夜晚回到房间已经非常疲累。不过还是有时差,睡到凌晨四五点就清醒。

    “你这次来,是还有私事。”艾娃持续寒暄的话题。

    裘子颖大方点头,“很难没有私事,毕竟我一直有想见的人。”

    艾娃这会儿听了嘴角有笑意,打趣道:“那就不是以一名记者的身份到这里咯?”

    裘子颖脸上的笑容变得轻柔:“艾娃小姐非常清楚,只要你们想,我就是,而且也只会是记者。”对方听后完全同意。

    寒暄的部分差不多,艾娃拎起水杯放到嘴边,轻含一口,然后简要表明来意。趁今天是周末,她决定邀请裘子颖到剧院观看下午场的《歌剧魅影》。在这办公的人总是珍惜闲来无事的时光,有空到西区看看音乐剧,结束了还能去周边酒馆喝喝酒,裘子颖以前没时间去看《歌剧魅影》,自然答应这极具艺术气息的邀请。

    就在她观看音乐剧的期间,陈隽正好到三十三号大楼忙碌。三十三号大楼来了一位客人,而这客人是李昱恒。李昱恒坐在里头跟人搓麻将,完全没有赌场大老板的架子,搓着搓着眼睁睁看对方胡牌,竟然笑得比赢了要尽兴。围观的各个连声叫绝,兴奋地对胡牌老人家大喊恭喜恭喜。李昱恒掏出荷包翻钱,老人家还搬起硬骨气不收,抄一把蒲扇英姿亮相,开始给围观的人急智念经,说自己方才如何干掉赌场大老板。

    玩过一局,李昱恒要见的人也到场。他来这里待够一个钟头,已经收起买进麻将馆的念头。赌场开张这么久,真正要赌的华工有迹可循,他们多数是到他的地方去见大世面,以至于麻将馆突然少了这些眉眼熟悉的人们。李昱恒不打算买进,只因他放水之后被这群人的单纯弄得笑眯眯。他很久没这么酣畅地斗过麻将,不管自己被当作老虎还是老鼠,来三十三号大楼打麻将就要讲个“和”字。这地方比赌场民间不少,不民间的总归在他手里,放过麻将馆就算他李昱恒尽了良心。

    陈隽请李昱恒到房间喝茶,果然不出所料,他来是要协谈麻将馆的事宜,本想着拒绝,谁知对方爽快地放弃买进。聊着聊着,李昱恒提起新的话题:“我听说你和警局的查理斯关系不错。”

    “不过是警察和市民的关系,”陈隽开始有想法,李昱恒这话或许是要引出一个请求,于是三言两语道:“行贿对查理斯没用,如果李先生想要搭上他的关系,恐怕我们帮不了你。”

    “你这样就有点不把我当朋友看,我不是要行贿,无需这么紧张。”李昱恒开开玩笑,倒是有闲情逸致反问一句:“你觉得我李某是黑是白。”

    陈隽不介意他的玩笑话,只是笑:“这是个难题,没有谁非黑即白。”

    李昱恒也赞成,坦言:“对我来说是黑是白不重要,大家都是为了利益而合作,至少这利益对你我都是好的。”他继续道:“我呢,也是作为朋友好心提醒你,警察是不懂这个道理的。他来查过我的赌场,警告我不要违法,而你们正好跟我有往来,以后他可能不会那么轻易地相信你们。”

    陈隽已经猜到,“合理,倒是很符合查理斯的性格,再者,像他这样的警察确实不会和市民有什么朋友关系。”

    “既然你不失望,我的心也顺畅一些。那就先这样,下次再会,不用送我。”李昱恒晾着那杯茶,站起身背过手,到厅中看一看还在分享牌经的一群人,笑着离开三十三号大楼。

    李昱恒打道回府,陈隽在三十三号大楼忙到傍晚,出了门想起裘子颖,不知道她有没有吃饭。阔绰的天空渐渐灰暗,伦敦西区的酒馆亮起招牌。裘子颖从剧院出来与艾娃小酌几杯,脸红红地把牛排吃了。饭后,俩人酩酊半醉,互相道别,裘子颖慢慢走到音制品店,进去挑一张碟片,挑着挑着就碰见许俞华。

    许俞华见到来人大惊失色,以为在做梦,而且是噩梦。他半信半疑地观察,在这一排全是荷里活碟片的架子面前,她静静站定,低头读碟片名字。他心一震,眼露惊恐,毕竟还没做好准备应对这个从小到大都很难缠的meimei,简直要吓死人。他的meimei却平静至极,拿两颗硬币换这张碟片。

    “你怎么会在这里,找陈隽?”轮到许俞华沉不住气,无视那两颗硬币,只盯向她。

    裘子颖笑问:“你觉得我来这里,是为了陈隽还是为了这丢失多年的兄妹情。”

    “拿我跟他比什么鬼,”许俞华拉下脸,“如果你是来劝我回一个不知所谓的家的,别浪费心机。”

    裘子颖像小时候一样嫌弃地摇头,仿佛本就不愿意:“我还真的不是来劝你的,而且爹爹和姆妈从始至终都没想过要你放弃伦敦的一切。”她把两颗硬币收回去,捧着碟片,淡淡地说:“哥哥,我不知道玛丽娜和许志临到底对你好不好,只有你自己知道,但不管怎么样,你需要我们的时候我们也会在的。”这都是真话,从前她以为他活在水深火热之中,久而久之才明白他并不想离开。既然如此,那就尊重意愿,从头来过。

    许俞华松一口气,这是他想到最好的结果,只是后知后觉地有一些失望。这失望夹杂多年的责怪,包括责怪亲生父母如今的豁达,所幸这些复杂的感觉停留的时间不长,还没来得及让人琢磨就跑了。他早已想清楚,日后与亲生父母见过一面就可以划上结局。裘子颖不打算长待,捏着一张免费的碟片道别,她还跟他说,她到音制品店确实是来看看他的,顺便当面把这些话告诉他,其余的随遇而安。

    裘子颖回了酒店,坐在椅子上盯着钟表,歌舞厅营业的时间一到,她就拨电话到那里。接电话的是梁达士,她一开口,那边窸窸窣窣,话筒就到了另一个人的手边。听筒传来沉稳的呼吸,对方等待她说话,她笑了笑,硬是不说话。

    “在干什么。”陈隽终于发出声音。

    她弯起漂亮的眼睛,手指不自觉缠绕电话线:“我在酒店。刚刚拿了一张碟片回来,一九三九年克拉克·盖博和费雯·丽主演的《乱世佳人》。”

    他想起在金门大桥说的斯嘉丽和巴特勒,不由自主地低笑,也明白这碟片从何而来,“去找俞华了。”

    “对。”裘子颖故意大惊小怪,隔着话筒俏皮道:“你不会连他的醋也吃吧。”

    “万一我吃,你会怎么样。”

    “看你们打架。”她说笑。

    他问:“格罗夫纳酒店几号房间?”

    裘子颖把房间号报出来后,忽然听见有人在敲房门,“等等,好像有服务员来了。”她把话筒放在桌子上,踩着拖鞋去开门。服务员鞠躬表示尊敬,一双花边手套合拢伸来,递上一封酒店房间电报机使用指南。她接过,感激一笑。服务员退去以后,她关了门,把指南放在桌子上,取起话筒继续。

    陈隽听到声音,以为服务员送餐,又问:“吃晚饭了吗。”

    “吃了,是牛排。”

    “好。”话一说完,隔壁的梁达士跟丁六拌嘴,推推嚷嚷的,不小心摁掉电话挂机键,给对方带去一阵忙音。不过,他们两个不介意对话被他人中止,大家各有事情要忙,聊到这里就该给彼此空间处理事情。

    直到晚上十点,陈隽来到她的房间,她跪在床上与他拥吻。一条裙子打断热烈拥吻,被他从尾提起,伸过她的头顶扔到床边。发丝起静电,糊在脸前的几撮被吹起,她伸脚抵住他胸膛拒绝靠近,笑着提议看这部将近四小时的经典电影。他顺了她意,拎起桌上的碟片,打开电视机下方的盒子卡进去播放,忽然后背贴胸乳,她趴过去搂着要他背起来,含他的耳垂。玩尽半个小时,从背到抱,他扶着自己进入她的身体,而她已经坐在他的膝上,眼里的十二橡树园上下颠簸。费雯·丽那么漂亮,她突然不好意思边zuoai边看,可是她被牵制着,因他很认真地在满足她捣蛋提的要求。幸亏,他们两个早前都在戏院看过这部电影。

    夜深人静,裘子颖从陈隽身边醒来,她朦朦胧胧望向桌上的指南,突然意识到什么,看一眼熟睡的陈隽,披一件衣服走到电报机面前。酒店为每个房间的住客提供电报机使用指南,纸张上面撰有英德意法多国语言的解释,然而她不需要阅读指南便知道如何使用。裘子颖坐在电报机前敲打发送,目标地址是阿加莎在旧金山的住所。电报写了一段消息:我已到达伦敦,艾娃向我承诺,美国驻英大使馆和威斯敏斯特警局将对我进行全面保护。电报发出二十分钟以后,她接收到一则来自阿加莎的信息:今日中午得知旧金山警察成功搜获唐人街纺织厂的货物,并逮捕我们那日目睹的嫌疑人。

    陈隽被她重新入怀的动静弄醒了,问她做什么。她说她刚刚给阿加莎发电报,然后埋头枕进他的臂弯。睡着前一刻,她还在想,她来伦敦确实有私心,但不只是为了陈隽和哥哥,还有更重要的公事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