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3.对峙
163.对峙
装满老式鸡蛋糕的手提袋放在了喜帖旁。 男人走到沙发边,坐了下来。 柔软真皮沙发稍稍下陷,垂坠的西裤随着膝弯而拉扯出硬挺的褶皱。 其中一只腿部似空有大半。 他与她并排坐在一起。 却不再像寻常那样紧紧相依。 而是隔着一道无形的冰墙,将彼此分割。 “对。” 他回应着她的话。 声音似有无力,裹着浓重的气音。 “你说他早就结婚生子,是在故意骗我,对不对。” 她将“故意”两个字着重,尾音似有一颤。 冰冷话语带有暴风雨前夕的宁静,犹如裹在乌云里的闷雷。 金丝眼镜下。 空置目光散落在前,再无焦距。 “对。” 静夜之中,她似压抑着颤抖的呼吸。 仍持平静: “这张请帖,是你以我的名义寄去的,对不对。” “对。” 温流动荡。 视线一瞬间模糊。 她望着桌面上刺眼的深红,鼻腔涌来一股难忍酸涩。 她不敢想。 不敢想肖纵拿着这张请帖时会是什么模样。 那个身为她丈夫的男人执着她的手,紧握利刃。 一刀一刀往肖纵身上捅。 guntang的血液溅在她身上,灼烧着她的皮肤,让她战栗不已。 他却一动不动站在她身前,任她如何剖削着他的体肤鲜血淋漓,任她刺穿他的心脏捅破他的五脏六腑。 他无措的捂着自己的伤口。 却并不是因为疼痛难忍,而是生怕自己肮脏的血液将她弄脏。 一颗湿热的泪珠从眼角滑落。 她吞咽下刺痛,满含不可置信侧首望向身旁的丈夫: “莫许。你曾经是我的老师,现在是我的丈夫。我将你视为亲人,给予了你百分之百的信任。我从没想过你会在这份信任上建立欺骗,从没想过。” 北子坡中学的夜晚,他推开她的心门,为她将眼前的黑暗划开一道小口,让光芒涌入。 她崇敬他感激他,将他视为天边指引着她前行的皓月。 他为她插上羽毛塑出翅膀,助她展翅高飞,成为她最坚固的后盾。 他为她断了一条腿,因她失去至亲,倾尽全力的帮助她爱护她。 他将丈夫这个角色以最完美无缺的模样展现在她面前,她很难不为之沉沦。 她开始承认自己对他的爱,试着去接纳他与他共度余生。 可她从没想过他会有锋利的一面。 他明明比任何人都温柔。 “你为什么要这么对他?” 她声音颤抖。 空气间静得可怕。 钟表秒针走动的声响循环无边。 他用最好听的声线,以平淡掩饰着内里的浓烈: “因为我爱你。” “你爱我?” 我爱你。 这对她而言过于沉重的三个字,莫许说过很多遍。 可肖纵一次都没有提及。 “这就是你的爱吗?” 以柔软为障眼法,将她麻痹。在阴暗里滋生的荆棘紧紧缠绕着她,一点点将她束缚,禁锢。建立在无辜者血rou上,充满不顾一切的掠夺与侵占。 如果这就是他的爱,对她而言,也太恐怖了。 “你为什么执着于我?为什么偏偏是我?” “人的感情本就是一个复杂的东西,诞生得不可理喻,膨胀得不可预料。没必要究其根底,去道出一个所以然。因为,这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男人看似沉静的脸上没有太多情绪。只有衣袖下的双手紧紧蜷握,攥得指尖发白。 夜色里荧动的灯光陷在他被苦楚淹没的双瞳之中: “你可以形容我的爱太过突兀,但不可否认它真实存在在你我之间。” “不。” 她狠狠道: “它仅仅只存在于你。” 像报复。 像将肖纵所承受的一切全全还予他的身上。 此时,她只想用最锋利的齿撕破他的皮肤,咬开他的血rou。 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弥补落在肖纵身上的一道道触目惊心的伤。 她的决然揪在他心口,连呼吸都让他隐隐作痛。 她似是将他的感情视作累赘,厌弃般的急于撇开,嫌恶着要弃而远之。 她急于与他割席。 直白坦言——她根本不爱他。 “没用对吗。” 他似苦笑了一声,很是无措: “不管我做什么都没用。不管我做什么,你根本不可能施舍我一分一毫的回应。” 他用到了施舍两个字。 就犹如现在他哀求的模样。 他的矜正,他的端雅。 他稳持的气度与风骨。 就这么一瞬之间全然坍塌了。 何愿闭上双眼,死死摁灭了心底每一丝触动。 她与他之间,本就不该拥有这样的感情才对。 从北子坡中学初见那一刻起,他是她的老师。 他们本应一直都是相互礼敬的师生关系。 她会怀着感恩与敬仰去对待他,他们会维系着这牢固的连接,在接下来的人生道路上走很远很远。 他为什么要执迷于她的爱,又为什么用尽手段迫她沉沦。 在那条狭窄的单行线明明她已经与肖纵执手,他又为何一而再再而三的强行闯入其中? 是错的。 莫许的纠缠是错的。 她会对莫许产生与肖纵相同的情愫更是错的。 她不能这样。 何愿摇头: “我们之间本就不应该产生这种东西。” 这句话仿佛在说给他听。 更是在说给自己听。 “应该与不应该,又是谁决定的呢。” 何愿诧异望着他,就像望着一个陌生人。 她不解又惊恐于他的执迷,她从未经历过的执迷。 她曾像现在这般推开肖纵。 可并不需要多么过分的力度,肖纵便会顷刻间消失不见。 然而莫许像一个疯子。 撕开温和的罩衣,是癫狂的内核。 即便她如何执起尖刀在他身上劈砍,他都坚守着执迷步步向前。 靠近她,拥抱她。 对她说: 我爱你。 这种执迷让她一时汗毛竖起。 因为他将自己藏得毫无破绽,即便陪在她身边,即便同枕而眠。 时至今日,才剖现在她的面前。 陌生又恐惧。 她不知该如何面对自己躁乱不安的心。 混淆在气愤与怨怒中的恐惧又掺杂着奇异的悸动。 她站起身,想大步离去。 可他却一把握住了她的腕。 阻止了她前行。 “莫许。” 她没有再看向他: “放了我吧。” “愿愿,鸡蛋糕还热着,趁热吃表皮才酥脆,我知道你最喜欢了。晚上我们早点休息,可以在被子里看一部电影,今晚,你想看哪一部?” 带有温柔笑意的温声挑响着她的耳膜。 腕间冰凉的手越束越紧。 “莫老师。” 她重拾起这个生疏的称呼。 终于回过头去,用如寒刃般的目光割向他发红的眼眸: “您教我要狠心,您教我不被歉疚支配,我已经全都学会了。” 轻如羽般的手从他掌心抽走。 同时,也抽去了他心间仅存的温热。 大门关闭的声音是他与她之间的休止符号。 他陷在黑暗里,任寒凉侵蚀。 越坠越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