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像妈

    唐玉坐在往生池边，撑着下巴百无聊赖地看东岳忙前忙后。

    萨若哭得突然，引动了往生池水，导致原本有序地通向六道的池水忽然混乱，不免有鬼被送错了地方。他已经注入了力量使往生池恢复秩序，剩下的工作就是由东岳一个个清点名单，将走错路的鬼拉回来再投一次胎。

    正闲着，唐玉忽然看见远处的道上，秦晏休正牵着萨若走了过来。

    萨若的双眼肿得如核桃大，闷声不吭地站在秦晏休身边。唐玉盯着萨若看了两秒，说：“怎么？”

    萨若不说话，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

    唐玉第一次见萨若这么奇怪，不禁多想，狐疑地看向秦晏休：“蓁蓁怀孕了？”

    秦晏休：“……”

    萨若：“…….”

    秦晏休冷淡地说：“你有病吗？”

    唐玉嗤笑一声，“不然这小子怎么跟失宠了一样？”

    萨若大声说：“我才没有失宠！要失宠也是你们先！”

    秦晏休皱眉，有些不高兴地说：“说什么呢？”

    萨若注意到自己的措辞不当，讪讪闭了嘴。

    唐玉问：“到底怎么回事？”

    萨若又将事情说了一遍，唐玉听完，问秦晏休：“你带他来我这里，是要我去生死簿上找那个被做成猴的小孩儿？”

    秦晏休：“是。”

    也不需要秦晏休解释什么，唐玉就知道了他的想法。他并没有反对，并且让东岳找来生死簿，很快就找到了那个被做成人猴的小孩儿的名字。

    “吴恒，民国十三年生，民国二十四亡，死于鞭杖。”东岳找到了那小孩儿，读着生死簿上的笔记：“尚有罪业，在桑居都地狱关押。”

    听完，萨若说：“我去桑居都地狱看看。”

    秦晏休和唐玉陪着萨若一起去的，他们谁也没有说话，只是在萨若身后看着。

    一个黑无常领着他们走到一间牢狱前，萨若很快就注意到牢狱的角落里蜷缩着一个小小的鬼，他认出这就是死后的人猴。这鬼仍然保持着生前的习惯，在睡觉时把自己的身体缩成一团，若是在睡梦中被打，是会被打中挡住身体的一边胳膊。

    萨若没有动，只是静静看了一会儿那只鬼，随后伸手轻轻一点，一道白光进了那只鬼的身体。

    那是一道梦，夹带着无量心殿的一缕梵音。

    在梦里，那鬼又回到了他被奴役作人猴时表演的街头。他脖子上拴着铁链，身后竖着班主的长鞭。他浑身都疼，被粘上猴皮的地方尤其疼痛难忍，夹带着令他发疯的瘙痒，令他每一日都痛苦不堪。尽管如此，他仍然使劲浑身解数地表演着，使那鞭子千万不要落在他身上。

    可他忽然看见了一个黄包车从围观的人群后路过，他认出了黄包车上的女人，那是生他的mama。

    他还记得自己的mama，记得她是如何哭着将他带到戏班子的后头，哽咽地告诉他，她养不了他，所有人都会唾弃一个没嫁过人却私生孩子的女人。

    他一开始是恨她的，可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他只记得她好的地方了，他想mama。

    所以在看见她时，他想叫住她，可他也不知道叫住她有什么用，她一定已经嫁人了，有了新的孩子，她一定不想认出他。

    可他忍不住，他还是叫道：mama！mama！

    没想到，她竟然回头了。

    他愣住了，又喊了一声，出口的只有嘶哑难听的叫声——他的舌头早就被割去了。

    可他的mama好像真的听懂了似的，她叫车夫停下来，走下车，来到他面前，不敢置信地、含着泪地问他：“你是恒儿吗？”

    他猛地点点头。

    mama牵住了他的手，抱住了他，哭着说要带他回家。mama的怀抱跟他记忆里一样温暖。

    然后……然后梦尽了，只余下一段梵音，那梵音温柔，如同母亲的低语，充满着怜悯和安慰。

    这鬼忽地醒了，他在梦里母亲回头时就知道那是假的。

    但他仍然梦下去了，醒时眼里流下了泪。

    梦是假的，梦里那些安慰却是真的——更何况，人生不也就是一场大梦而已么？

    萨若默默地在一旁看着，等那鬼醒了，他跟身后的人说：“走吧，mama还在须弥山等我呢。”

    唐玉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也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对秦晏休说：“这小子的选择还真像他mama。”

    一旁的秦晏休没有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