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塔里安/哈迪斯 春天之前半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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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告诉自己,这样是值得的,提早十数天结束一场横跨星海的战争,结束那些国家与国家、种族与种族的纷争事物,带着来不及彻底清理干净的鲜血和烧焦的蛋白质的味道,跨越世界之间冰冷的帷幕来到此处是值得的,度过无声的一夜是值得的,汲取一些珍贵的宁静是值得的。 再一次见到他是值得的。 这样的等待,十年和一年是相同的,一年和一日是相同的,一日和一个小时乃至一分钟又是相同的,只要是没有见到他、不能确认他于此处存在的一秒都在以无人所能确定、所能知晓的比例拉长至极致,它比一滴产自米德加德的葡萄酒自埋入酒窖到它有朝一日被端上宴会桌所经历的时间还要漫长百倍。 在那分秒皆极为可贵的短暂时间里,他教会了我许多这个世界的事物,例如这个世界的着装规则,要如何告知对方名字,凡人们交往的礼仪,还有那些层出不穷的奇怪词汇——每一年都和前一年的有所不同,而少则一年,多则五年,我都会于一年的伊始之际来拜访他,在上一次,他还是和以往一样孜孜不倦地劝说我,说不是每次在这个时间敲响房门他都能及时开门迎接我,譬如前前次就是这样,不借由这个世界所能提供的工具重新调整坐标于我是件麻烦事,为了避免此种纷扰,我开始一次又一次地于他身上放置一枚灵能信标,比起千日前的那个路面结冰,阴雨不断的狼狈夜晚,今夜可以算的上是雪霁初晴,此刻夜空清朗,星光明亮,丝缕不断的轻云被寒风吹拂着前行,行道树黑黢黢的枝干被金红丝线织成的挂饰压弯,红色的纸屑被掩盖在薄雪之下,而现下那枚乳白色的小小标记正在五光十色的迷蒙夜色中溢散出明亮的金光,它们无时无刻不在分散交织,最后凝成了一只小小的帝国天鹰。 我走进金色信标所指示的那家酒店,询问那个坐在前台的略微有些无精打采的女孩,是否有一位名为何石的先生下榻于此,她不必告诉我房间号,只需帮忙告知他有朋友在楼下等他即可,并故作苦恼地倾诉自己因寒冷而自动关机的手机和当前无法打电话给他的窘境,之后再加上一个略带歉意的笑容,在绝大多数情况下,这样即可达成我的目的,那个着迷于通信软件的女孩匆匆忙忙地点头,面颊好像因为室内充足的暖气有些过于泛红,随后她几乎是飞快地拿起了话筒。 我向她报以感谢,开始隔着玻璃门观察这座人流来往不息的陌生城市,街道上人潮涌动,车水马龙,积雪被推至道路两侧,望去像是平地耸起的皑皑山峰,确凿无疑的炸雷般的嘈杂声响在玻璃之外一波接着一波,没有什么能够彻底将我和它们之间隔绝,如果我想,我甚至可以尝试着倾听层层混凝土与钢板之上的房门中的其中一扇是否已经打开。 但还是算了吧,我允许这种时间的小小魔术给期待加上一些价码,这种等待并不坏,从某种角度上它甚至让人觉得心驰神往。距离我走进这家酒店可能只过去了五分钟,但又过去了可能不止五分钟,直到我对着酒店米黄色墙壁上所悬挂的钟表校准了手表指针,上好了发条,身后的脚步声才姗姗来迟地响起,借由地毯的阻隔,那声音比响尾蛇在沙丘之上掠行更小,却又比教堂里千万架管风琴集体奏响更甚,我转过头,看向他。 比起何石,我还是更习惯于称他为哈迪斯。 他的面孔和几年前相比几乎没有什么变化,唯一的不同可能是眼角有了些许的皱纹,他外套里的衬衫衣领看上去乱糟糟的,围巾也像是匆忙间围上的,那像两轮暗淡月亮的眼睛看起来关切而略带挂念,他自从电梯厅走出后就开始朝着大厅四处张望,我略微抬起一只手臂,他的眼睛便有了亮光,随后他大步朝我走来,待离我两三步远的时候便张开了手臂,他看起来惊喜非常,那双手臂抱住我,然后用力朝中间挤了一下,随即便松开了。 “好久不见了,莫塔里安,我还以为你今年不会来了,路上怎么样?你什么时候到的?” “五分钟之前。”我忽略了时钟的指针和好心替我打电话的前台女孩朝这边侧过来的耳朵,刻意地清了清嗓子,“路上在下雪。” 其实路上不止在下雪,那些不可用语言言说的路途在下一场历久弥新的铁雨和从轨道上空飘落的星屑。 他明白了我的暗示,先我一步推开酒店的玻璃门,寒风夹杂着簌簌的雪花被吹进大堂:“出去边走边说?” 我点点头,跟上他的脚步。 - 我没有和他说叛军和死亡守卫的驻扎,而是说起来伊莱塔达,上一次我告诉他我会亲自负责这颗星球的规划,而他建议我推平一两座山峰,这样并不损害险峻的地势,还能带来一些良好承载建筑物的妥善平地,现在这颗星球翠玉般的地表上正被机械整齐地开垦、重新构筑中,峭壁和堡垒交相辉映,山脊和山谷都被分配了各自的用处,他为房屋选了址,而我说了对其中一些房间装修的想法,我们闲聊着,避开人流和嘈杂,走上一条安静的小路。 “我不知道是否该祝贺你,莫塔里安,但你的生活听起来比上一次你来的时候好转了不少。” 他说着,脸上的表情变得略微有点古怪,那神情似乎是在说,是啊,这是怎么一回事呢。 “你住在这里。”我看着他,眯起眼睛。 “是啊,我住在这里——暂时的,因为过几天我还要回家。” “一天吃三顿饭。” “也许是四顿。” “出行安全,没有那么多的下属要管,也没有那么多的文书要批。” “是啊——没有那么多的文书要批,尤其是这点。” 他的声音带着明显的笑意。 “而和现在你对比,你到底是从哪里得出我的生活好起来了这个结论的?” “自然是和之前的我的工作相比。”他煞有介事地点点头,随即飞速往一边退开一步——为了避开我挥向他肩膀的手。 他举起双手讨饶,我决定短暂放过他一秒,下一刻他的目光变严肃了,显然是在上下打量我,我知道他在观察什么,我自认为伪装的不错,掩盖翅膀,伪装那些异于常人的地方,戴上兜帽遮住不常见的发色——我现在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凡人。 “我收回那些开玩笑的部分,莫塔里安。”他好像在确认什么似的点点头,随后轻声说,“我真心觉得你看起来要比之前要好,真的,不开玩笑。”他低下头,看了看脚下斑驳的鞭炮纸屑,又看看电线杆上挂着的红纸:“这里的红色是不是有点过多了?” “战事没那么频发了。”我回答道,“而红色也比死亡好。” 记忆能带来的快乐是有限的,随后是我们不约而同的沉默,为那些再无力返回的生命默哀,树木干枯的枝桠扫过我们的肩膀,雪便纷纷下落,我们只能边说边频频扫下肩头的雪花。过了一会,他从口袋里摸索了一阵,然后抽出一张卡片,要跟我展示一下他最近从万能的互联网上学到的绝活——他的原话是这样说的。 他收起从树叶上的雪,放在手掌上用卡片压平,然后收拢手掌。 “今晚有跨年的烟花,你着急回去吗?”他把薄薄的雪片裹在拾起的树枝上,左右端详了一阵,调整了一下细节,然后开始做下一片。 “来得及。”我示意他抬头,把微微有些散开的围巾系紧。“我可以看完烟花再走。” 他手上的动作不停,只是顺从地扬起下巴,我捏住羊毛流苏,按照他之前教我的方法把布料捋顺平整,然后打下第一个结,呼啸的寒风打着转地朝行人敞开的衣襟和领口钻去,他也被这冷风攻击地往里缩了缩,我的动作一顿,织物便从指尖溜走了。 “我自己来吧。”他把什么东西放到了我手心里,然后开始整理被我弄得乱七八糟的围巾,有簌簌的雪花从他发梢落下,这时我才注意到自我来时停下的雪又重新开始从天上飘落。 我小心地放平手掌心,某种轻飘飘地、像是栖息着的鸟儿的东西正蜷缩其中。 一支雪玫瑰躺在那里,这朵晶莹剔透的、完全由半透明的冰雪构成,像奇迹或者一场灭顶之灾一样轻飘飘的东西此刻就轻贴着我的手心——而我丝毫不怀疑,哪怕再过去一百年它也不会迎来真正的融化,因为我的体温和它相差无几。 过了得有好一会,他的声音才局促不安地从我身边响起。 “我承认它和卖家秀有点差别,但也没有那么...” 这句话没有说完,他紧张地抓抓头发,看看我,又看看那朵玫瑰。 “别再盯着它看了,莫塔里安,我再给你做一朵新的。” “不,”我攥紧了我的玫瑰,摇摇头。 “我很喜欢。” - 他在余下的好几分钟里都没再说一句话,只是红着耳朵垂头向前走。 而我则决定在坚忍号的实验室中尝试重现玫瑰这一古老的植物。 - 月亮迟缓而怠惰地升到了它所能到达的最高处,时针缓慢而又迅速地指向十一点半——再有半个小时,春天就将到来,而我们已经在这条遍植光秃秃的不知名树木的小道上折返,走在回酒店的途中。 “不是春天!是春节!” 他不得不在交谈途中某一刻突兀地拔高声音纠正我——原因无二,不断有烟花一朵又一朵、接二连三地飞上高空,轰鸣伴随着爆炸声响彻耳畔,我们周围的人也逐渐多了起来,拥挤,嘈杂,而那些迎面撞上的话语粗糙而又率直,还有某种不断重复的音乐从商店门口的音箱传出来,每个人都好像忙得上气不接下气,急着将某种东西一股脑地分享给另外一个人,和之前一样,我不曾向往过这些,但老实说,在此刻,我不讨厌。 而我总是忘记他说的立春和春节的真正差别,不是因为行星之间复杂的夹角,而是因为两者的天气和温度几乎不存在什么必然的变化联系,植物也没有明显的形态区分,比如发芽,比如开花,比如结穗。而这一天对我特殊只有一个原因: 对他来说,这是新一年的伊始。 我轻轻捻动那支冰雪组成的玫瑰,这朵不存在于自然之中的纤弱花朵,此刻却随着寒冷的春日一同到来。声音,光影,温度,记忆,这些东西就像飘落的大雪,数量已无法计算,却让之前的无数年月的碎片串联、聚集,它将这一切以一种不能被磨灭的方式,计入那些已逝的岁月,尽管在明日之后,时间又会玩弄那拉长一秒和缩短数年的可悲魔术,但只要这一刻能准时到来,无论跨越多少距离,它都同往昔一样值得。 而此刻,我站在这里等待着,等待着属于我的那一刻的到来,等待着他同我并肩走进明亮的灯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