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方郁一直是有着良好的作息习惯的，尤其是明溪的学习生活远不如公立普高那么紧张。

    但江曜宁也没想到她不仅睡得早，还睡得那么熟。晚上发生的那些事好像都不足以让她烦恼，他推开门的时候，正好能看见卧室中间的那张大床上方郁正酣然入睡。

    一时之间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他进门的动作说不上小，换做是敏感一点的人早就惊醒了。而且，这丫头一向表现得精明且排斥他，所以在和自己这个讨厌的异母哥哥同住一个屋檐下时，她甚至不去锁门吗？

    江曜宁没接触过更多的女生，但仅凭他那些对女生浅薄的印象来说，方郁这样没心眼的还是少见的。

    他坐在她的床边，还顺手帮她拉了拉被子。方郁睡相说不上多规矩，脚伸到了被子外面，胳膊里揽着一只长条抱枕，但她呼吸声均匀，脸色也透露着红润，在江曜宁看来倒是有几分可爱。

    十六岁的少女，确实也正是用这个词来形容的时候，尤其她的睡衣还是粉色的。平日里对他横眉冷对，又极尽所能挖苦，但总归还有一团稚嫩的孩子气。

    床上的方郁无意识哼了两声，然后一脚踢开了长条抱枕，手臂一伸逮住什么就往怀里带。不凑巧的是，她抓住的正好是江曜宁的胳膊。

    他被带得往前一摔，好在及时用另只胳膊的手肘稳住了，没有撞在她身上。

    然后江曜宁发出来低低的笑声。果然还是个孩子。

    平心而论，他自觉不是多么变态的人，方郁虽然嘴巴里总是这么骂他，但他是没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什么不妥的。

    他管教她不能晚归，时时掌握她的行踪，了解她的一切，帮助她安排学习和生活。这难道不是一个哥哥该做的吗？

    今天之前，他也没有夜晚来过她的寝室。这还是第一次。

    和方郁一开始的小心翼翼相反，江曜宁是江家最期待方郁到来的那个人。江海和他母亲李女士是政治联姻，两个人各取所需，二十年来一直是很好的合作伙伴。

    这段婚姻里不忠诚的也不止江海一个人，甚至相较而言李女士是更为自由的那个人。在生下江曜宁这个继承人后，她就放开手做自己的事业了，对待他因为没有亲手抚养，所以没培养出什么深厚的母子情谊。

    一年到头下来，江曜宁见她的次数可能还没有她身边那些小男生多。

    所以李女士其实是不太介意方郁的，尤其是江海为了接方郁回来抚养，私下里没少放血给她。所以李女士也乐得接受，不会为难一个小姑娘什么。

    江海是个很聪明的男人，事业上风生水起，其他地方也精明得吓人。他对自己的私生活管控得相当到位，这么多年在外的血脉只有方郁一个人。在得知方郁mama病危不久于人世的时候，更是干脆果断地把她带回来放在眼皮子下养。

    但他所谓养的就是给她最好的物质，配备最全套的助理，就像养江曜宁一样的方式。

    方郁用脸蹭了蹭他的手臂，江曜宁笑了，轻轻地为她整理好散在脸上的碎发，刚刚就是这缕发丝滑落脸上，弄得她痒了。

    他不知为什么，在对待照顾方郁这件事上有一种奇怪的执着。

    江曜宁想，或许方郁是上天给的一个礼物。他俩长相上大致都随了各自的母亲，但是唯独嘴唇一眼就能看出是遗传自江海的。

    他每次盯着她的嘴唇时，总能感受到一种玄妙的血缘的牵连。

    无论在外人眼里他们是多么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但在另一种程度上，他们又这么紧密地连接在一起。

    连日的春梦弄得他心烦意乱，但他固执地认为这是压力导致的，所以在今天之前，他也没意识到自己的感情出了这么大的差错。

    方郁睡得香甜，她浑然不知自己血缘上的哥哥深夜坐在自己的床边来思考他们的关系。如果知道的话，估计早就伸腿踢他了。

    江曜宁伸手小心翼翼地把她的胳膊从自己手臂上拿走，方郁即使在睡梦里也不满地撇了撇嘴。

    在离开之前他在方郁的额头亲了亲，然后犹豫着又在她的唇角落下了一个轻吻。

    长条的抱枕又回到了她的怀里，室内也随着江曜宁的离开熄灭了夜灯。

    方郁只觉得自己睡了个好觉，隐隐记得还有个不错的梦。有人很轻柔地触碰她、抚摸她，然后给她留下了一个吻。

    这让她第二天一早醒来回味时，心跳不自觉地快了一瞬间。

    在她洗漱完下楼后，难得对江曜宁有了好脸色。他今天还是校服打扮，深色的西装裤加上白色的衬衫。春末的天气也逐渐转热，他虽然没换上短袖，但依然规整地把袖子挽到了手肘。外套被搭在椅背上，他正在喝咖啡，抬手的时候能清楚看见他手腕上那块价值不菲的表。

    那是江海送他的生日礼物，他一直戴着。方郁在私下里猜过，虽然这对父子看起来不太亲热，但江曜宁心底应该也是憧憬父爱的吧。这个猜测让方郁在心中为江曜宁增添了一个可怜的有钱人家小孩的设定，也无端令她凭空多了几分优越感。

    毕竟她不太在乎江海的父爱。

    江曜宁看见她下楼，也没有任何表情，动作依旧流畅，很快地把最后一口早餐吃掉。

    “一会一起去学校。”

    “哦。”

    方郁早上没什么胃口，就喝了一杯酸奶，她刚要伸手准备再拿半个苹果就结束早餐，结果江曜宁头也不抬地把手边的煎蛋吐司推到她面前。

    “我不想吃这些。”

    “今天你们班不是有室外课吗？吃太少小心低血糖。”

    “你这么一本正经地说我课表，有点恶心。”

    江曜宁抬头看了她一眼，方郁耸耸肩，但她也没再说什么，反而从善如流吃起来了。阿姨做的早餐很丰盛，除了煎蛋吐司也有别的食物，她吃了半个吐司，又吃了几根小香肠，就把筷子放下了。

    经历了一开始的激烈争吵后，她现在倒也不会因为江曜宁对她的课表脱口而出表现得应激了。一个月来，变态恶心都快成了她的口头禅，嘴巴上依旧嫌弃他，但身体行动上倒是不那么排斥了。

    何明若听她的抱怨后，颇有些羡慕，说他们兄妹感情好，她哥哥很关心她。这话方郁听了就冷笑，她倒是没那么希望江曜宁对她有过多的关心。

    吃完了早饭，两个人坐车到学校时候也快到点了。按照惯例方郁先让司机在一个路口前停车，然后自己再下车慢悠悠走到学校。

    江曜宁和他的车都实在是太扎眼了，连方郁所在的高一年级都经常听到有人在谈论他。她不是很想在学校里跟江曜宁扯上关系，所以一直当不认识他。

    她从来没正面和他讨论过这件事，但奇怪的是江曜宁也出奇地配合。

    第三节是物理课，不出意外讲的就是那张卷子。方郁昨晚被江曜宁押着改了错，又练了好多道同类型的题，因此她也不是很有精神听。

    几乎就是听了个开头就跑神了，平心而论，明溪的老师都是花高价聘请的，这位物理老师也不例外，她讲课肯定是甩江曜宁十条街的。但再好的课，如果已经听了一遍，自然也不会有兴致再重复听第二遍了。

    方郁的思绪跑啊跑，不知道为什么就想起来梦里那个朦胧的吻。依稀之间，她好像能闻到那个人身上熟悉的香味，但她又想不起来了。

    她一会觉得应该是方静身上的香味，方静爱喷香水，身上总是有股香香甜甜的味道，但梦里的香气似乎比方静身上的香味更加冷淡一点。方郁想来想去把自己记忆里熟悉的香味都过了一遍，但每个她都觉得似是而非。

    最后不知道怎么了，她的思绪突然跑到江曜宁身上了。她们班上是有注意仪表的男同学会喷男香来学校的，但是方郁从来没在江曜宁身上闻到过夸张的香味。

    他身上几乎没有味道，除了刚沐浴洗漱完后萦绕在身上的沐浴露味，再之后就是洗衣液的味道。方郁试着回想那股熟悉的香味，忽然不知怎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一下子惊醒，心里暗骂。好端端的怎么想到了江曜宁身上，她那么讨厌他，怎么可能会梦到他吻她嘴巴的梦。而且，江曜宁好歹也是她亲哥哥。

    方郁打了个激灵，想把那股恶心感驱散。果然不能跟他待那么久，怎么自己也差点变态了。

    正巧此时桌肚里的手机亮了一下，方郁低头扫了一眼，是来自江曜宁的信息，喊她下午放学一起走的。方郁抬抬头，发现老师没看这边，飞快地给他回了个「滚」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