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九十三 人师喜（4000珠珠加更）

    梁曼没想到，这人成天病病殃殃的竟然还能有这么大本事，看来人还真是不能貌相。

    小孩捧着银子，激动地热泪盈眶。在身后大喊：“大哥哥，谢谢你！”

    董旭没有回话，脸上悠然的笑容不变。他不紧不慢地背着手，从两排咂舌惊叹的人群中从容穿过，享受了一路的风光瞩目。

    一直走到梁曼面前，他才压低了嗓子：“快走，我就只会这些。…一会儿他爬起来就完了。”

    不行还硬上…这个风头咱是非出不可吗…！

    梁曼嘴角默默抽搐。

    她原本心里还觉得他是不是有点太狠，做的过头了。闻言，她也只好默不作声地跟在董旭身后，脚下悄悄加快速度预备开溜。

    一等走出了人群的视线范围，他便撒了欢的拉着她猛跑起来。

    街市上熙熙攘攘，董旭灵巧地拽着她在人群中左躲右闪。还边跑边嘻嘻笑。那条小辫子甩在后面扫啊扫，发丝和着飞扬的簌簌夏风一同拂去梁曼脸颊。有些痒，还带着一点微凉。

    梁曼几近睁不开眼，只能盲目地选择相信跟着他的步子狂奔。她看不清路，只能听到耳边的呼呼风声，以及一旁男人闷在嗓子里低低的笑。

    别看这人弱不禁风，但却手长腿长步子迈得极大。转瞬间他就硬拖着梁曼过了四条街。

    梁曼一会就撑不住了。她一个劲摆手让他停一停，对方这才慢下步子。梁曼扶着土墙呼哧着努力喘匀气，那人则歪歪地倚在旁边，扬起下巴畅快地大笑起来。

    待梁曼勉强捋顺了呼吸，纳闷：“你怎么这么能跑…在笑什么？”

    董旭咳嗽一声，终于是收敛住了一些。凤眼里却满是狡黠：“我笑…我给那小孩的银子是我从包子摊上顺手拿来的，他竟然还谢谢我。他该谢的是，那个卖包子的才对！”

    折腾了这么大会消耗了这么多能量，这人果不其然地开始喊饿了。

    一时半会也不敢再往回走。两人就近随便找了处小摊，简单对付对付垫吧两口。

    说是垫吧，实际上也要了足足四碗。

    梁曼捧着冰梨水，慢吞吞地含着碗沿欲喝不喝，眼神发散地盯着对面的董旭。

    骨节分明的大手正扬起捧着碗。只见喉结微微紧着一缩，——咕咚。手再落下便是个空碗了。

    拇指随便抹了抹唇角，赞叹：“真舒服。”

    此人显然还未尽兴，兴致勃勃地敲了敲桌子喊：“再来三碗。”又探头问梁曼，“梁姑娘要不要也再来一份？”

    梁曼回过神，放下碗拒绝：“不了。我这碗也喝不下。”

    谁知那厢的老板却支吾着过来道歉：“对不住了公子…今日生意好，我们家梨水已经卖完了…”

    董旭明显有些不高兴。脸上极不情愿，他嘴里沉吟片刻：“好吧。那就…两碗吧。”

    老板擦着汗赔笑：“确实、确实是全卖完了…”

    董旭不悦地拧紧眉毛：“那一碗呢？一碗总还有的吧。”

    老板喏喏道：“公子，真的一点也不剩了…”

    董旭薄唇抿得紧紧。他眯起眼冷冷盯视老板，一言不发。老板被他看的大气也不敢出一声，讪讪地不敢动弹。

    场面顿时凝固起来。

    梁曼正犹豫着要不要张口，董旭却慢慢从怀里摸出个什么东西，重重拍去桌上。

    他寒声道：“开国皇帝华燚带过的扳指。能买你一份梨水么？”

    眼看着老板欲哭无泪恨不得当场跪下，梁曼忙把自己的碗推出去打了圆场：“董公子我这里还有！我就沾了沾碗边，里面根本一点没喝。你要是不嫌弃的话…”

    话还没说完，此人眼睛顿时亮了。

    望着梁曼推过来的梨水，董旭眼里满满的渴望是怎么也藏不住的。但他却还是蹙着眉，俊脸十分纠结。

    董旭踌躇犹豫了许久，最后才长长叹出一口气：“多谢梁姑娘。但这公用一碗，实在是，唉。这个、这个，男女授受不亲…”

    听到这，梁曼明白过来。

    虽然听起来董旭好像是碍于家教，但其实根本上他还是嫌弃自己碰过了碗边。梁曼只好略有些尴尬地又伸手打算把碗拉回来，对方却眼疾手快地一把将碗摁住了。

    他咬牙：“但你是我梁曼jiejie…这就没关系了！”

    像是终于下定了很大的决心，董旭郑重地拉过碗来。冲梁曼点头：“没事！你喝的那边是吧？那我喝这头，肯定没事的！”

    说着高高捧起碗。原本还打算和之前那样豪迈地一饮而尽，像是又想到了这是最后一份，他还是缓了下来，珍重地捧着小口小口喝。

    每一下都咽得是那么仔细，几乎是把它当成行刑前的断头饭了一样来品尝。

    梁曼默默无语。

    终于被解了围，老板擦着汗慌忙走开。旁边却跑过来个人，一过来就扑通朝董旭跪下了。

    梁曼吓了一跳。定睛看去，原来是刚才那个脏兮兮的小孩。这个小孩热的满头大汗，看起来应该是刚才跟着他们跑了一路。

    他二话不说，上来就对董旭邦邦邦磕了三个响头。又将手里的银子高高向董旭举起，大声道：“请收我为徒！小木头愿为师父做牛做马，一辈子侍奉在师父身侧！”

    喝到了最后一碗梨水，董旭明显心情又好了。他眉毛一挑，放下碗笑：“收你为徒？为什么？我没什么东西能教你的啊。”

    小木头谨慎地望了望四周，然后小心靠过去俯在他耳边低声道：“师父，我刚才全看见了…你轻轻一抬脚尖石子就飞过去，以您的身手，江湖榜上必定是有名号的！我知道师父隐瞒身份是不想多生事端。但小木头嘴严得很，我一定会为师父保守秘密的…！”

    董旭听完，看着对面的梁曼无奈一笑，一时也忘了纠正他的称呼：“我这也算是好身手？好吧好吧…”又有一搭没一搭地玩着那枚扳指，不疾不徐道，“那你倒是说说看，我的真实身份是什么？”

    小木头仔细思索了片刻，满脸严肃：“您，应当就是江湖榜排名第一…传说中独步天下的太初峰掌门人——云大掌门，云凌！”

    听到这个名字，梁曼浑身一震，不自觉抬头向小孩看去。董旭却拍着桌子捧腹大笑起来：“云凌？我？哈哈哈哈…你知道的还不少啊！”

    小木头忙点头：“是的师父！我早已仰慕您许久…我经常打听您的各种事迹！您前一阵子刚刚大婚，您夫人却被丧尽天良的前武林盟主司景玷污了…！但是师父您不用担心，天下皆知司景是个狼心狗肺的禽兽！有我小木头在，定要替您给那个龌龊卑鄙的小人好看！…”

    董旭饶有兴趣地托腮：“哦，竟还有这样的事！那再说说看，你还知道什么具体的详情？…”

    梁曼浑身发抖，早已听不下去了。她深吸口气，站起身找了个借口出去转转。只留一大一小两人仍在聊得热火朝天。

    待小木头将他知道的各样武林秘辛和董旭大讲一通，他才意犹未尽地合掌叹道：“好，好。竟连这种事都知道，看来你还真是相当诚心了…但可惜。小孩你猜错了，我可不是什么太初峰掌门。我呀，只是七王手底下的一个小小侍卫而已。我会的都是点皮毛功夫，根本上不得台面的。”

    小木头略微有些失落，但仍是不死心：“是吗…那看来七王也必定不是凡人。像师父这样厉害，竟只是个小小侍卫…！”

    低落了一阵，小木头却又想起了什么：“那，要是这么说的话，师父是不是去过皇宫？”

    董旭微微一笑：“嘿。这点你倒是真说对了，皇宫我还真去过！”

    小木头望着董旭，眼睛闪闪发光，里面的崇拜简直溢于言表：“真不愧是师父啊！…那，皇宫到底是什么样的呢？真的是用黄金盖的吗？…新帝又长得什么样子？新帝之孝天下闻名。听说，先皇去世前几个月，他衣不解带寸步不离地端着汤药侍奉在前，这才感动了先皇，驾崩前下诏将皇位传给他…师父！您觉得新帝是个怎样的人呢？他会是个好皇帝吗？…”

    董旭支着脑袋，转着眼认真思索：“新帝嘛…我远远的看了一眼。是不是好皇帝不知道。反正，他长得没我好看！”

    ……

    梁曼回来时，也不知两人达成了什么交易。总之董旭两眼放光，拍着小木头的肩膀一脸激动。

    再一听，果然是因为小木头答应带他去什么藏在巷子里好吃到不行只有本地人才知道的胡饼摊。想想也是，能让这人兴奋起来的，除了吃也不会有别的了、

    正往巷子里走着，小木头却偷偷凑去董旭耳边，小心翼翼说：“师父我想明白了。您，其实就是七王本人吧…？”

    董旭眨一眨眼，不置可否。

    见他没有出口否认，小木头更是来了劲。

    看着独自走在后面，一身白衣面覆轻纱的神秘女子，他压低声音：“那她就是你的王妃，对不对？她是我师母…！”

    董旭回头望了眼梁曼，禁不住噗嗤笑出了声。

    听到声音，梁曼有些不解地看来。董旭却对小木头笑嘻嘻道：“真是可惜，你又猜错啦。我才没这个福气呢。因为能娶得到这位jiejie的人，一定得是天底下最优秀的男子才行呀…！”

    这一顿董旭又是吃的极其心满意足。不仅说话走路都带风，还将那枚传说中开国皇帝带过的玉扳指丢在空中随便耍着抛来抛去。

    见梁曼在一旁看，他了然一笑。晃了晃手中的扳指：“…jiejie刚刚是不是也跟着吓一跳？嘻嘻，这是假的！是我忽悠那个老板的。我哪有那么大本事能得到如此贵重的东西呀。”

    说着指头一弹，将东西随手抛去了小木头怀里：“喏。给你了。来历虽是假的，但玉还是值点钱的…当不了你师父，这个东西就当做赏你的跑腿费吧。”

    在小木头的再三恳求下，董旭还是拒绝了他的同行申请。

    梁曼倒觉得无所谓，董旭带这个小孩肯定比跟她在一起热闹。可董旭却一再表示，确实不方便带着小木头一起。小孩也没有办法，只能拿着那枚扳指含泪和两人告别，并郑重表示董旭是他精神上的师父。这枚扳指作为信物他一定会珍藏一辈子的。

    临走前，董旭嬉笑着凑去小孩耳边低声道：“最后再告诉你句实话吧。我呀，其实也不是七王。…因为，他也长得没我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