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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哐啷。 汽水从自动贩售机里滚下来，冰凉的。仙道拿起来，拉开环扣，他喝了一口，围着路灯半心半意地徘徊。 这是牧家的楼下，抬眼能看到牧的窗户，刚刚亮着灯，不过现在熄灭了。仙道看看时间，已经十点多，牧可能是睡觉去了。 他们两个的作息其实不搭，牧的起居非常规律，而仙道则有熬夜的倾向，有时候早上就起不来。除了上学和训练之外，仙道的课余生活也相当丰富，因此他分给牧的时间不算很多，来过夜的时候也就是真的过夜，聊上一会儿就去洗澡睡觉，一部录像带要看两个星期。每当仙道按下暂停键，就会油然生出一种安心的感觉，因为剩下的部分还有很多，还有足够的余裕供他探索，如同将美味的食物放进冰箱保鲜，大大延长了它能够存在的时间。 他有意识地避免自己太了解牧，避免建议更深入的关系，牧看出了这一点，也顺水推舟地放手。即使到了现在，他还是无与伦比的强势。明知仙道是个会被柔软打动的人，牧却一反告白时的示弱姿态，彰显出全然的自我风格。 牧绅一就是这样。 不需要心软，不需要迁就，不需要仙道彰勉为其难。该是如何，就是如何。 放弃你，会痛苦，但不会可惜。 这让仙道感觉很糟。 就像现在，牧明知他会来找他，却还是关掉灯。然而另一盏灯却在暗地里亮起来，引诱着仙道先来探索。在没得到仙道的正面回应前，牧不可能回避的。仙道心里分明清楚，却还是有种想要回避的感受。 那是一个陷阱，仙道耳边响起虚幻的警铃。他喝空最后一口可乐，把空罐掷进手边的垃圾桶里。 那回声是如此空虚。 牧并没有做错什么。但仙道也没有。他们之间的问题，似乎只是石头和云，单纯地无法相容。 连碰触都很勉强，隔着一整片天空遥遥相望。。 仙道想要飘走，却移不动脚步。 这不是牧和仙道的比赛，而是仙道和他本性中无法羁绊的那一部分在斗争。 牧并非无法接受分离的结局，他只是不能容忍仙道的散漫。他可以配合仙道的步调，但他不能接受仙道在这过程中的不认真。 不去认真地了解牧，不去认真对待这份感情，这是牧绝对无法接受的。 至少把下午的事说清楚。仙道下了决心。他不想再在牧心里扣分了。 他转头，遇上休闲打扮的牧。 洗过的头发垂下来，牧的模样比下午柔和许多。 牧朝他递来一个袋子，里面装了些饮料和零食。 之前给你买的。牧说。扔掉就太浪费了。、 仙道缓缓蹙紧了眉头，他张了张口，吐出几个干瘪的字眼。 今天下午我…… 我知道。 牧打断了他。 仙道眨了眨眼睛，困惑地歪头。 牧见状，轻轻笑了一下、 你以为我为什么会在哪儿？ 不是巧合？仙道问。 牧否认。 这个世界上没有巧合。 有的只是精心制造的相遇。 他的目光蜻蜓点水般从仙道的脸上掠过，掀起阵阵波动，又融化成淡漠的自嘲。 你没发现吗？ 你来找我的时候，我从来没有不在家过。 我以为……是默契？仙道说。 呵…… 牧笑了。 虽然很扫兴，但事实是，我早把你的课程表摸清了。 看到你有空闲的时候，我会提前清空晚上的日程，买一些你喜欢吃的东西，准备好换洗的衣服。 仙道的想象随着牧的讲述而丰满。 他想起牧的橱柜里装满了当季的新品，换洗衣服上还带着洗涤后的香气，牧永远记得上一部录像带播放到了那里，仙道按下播放键，剧情就从上一次暂停的地方继续。 而他对牧却一无所知。 牧的课表如何，牧在大学里过的如何，牧有没有看新的录像带，他看了什么。牧喜欢有人陪吗，牧想和他一起吃晚餐吗，他在提出分手征求意见时牧是怎样的心情，跟仙道现在的心情一样吗？ 无力感。伤痛感。 就像牧递来的袋子一样传递到仙道身上。 明明还没有接过，心头就负载了一层重压。 你会被我碾碎的。 牧曾这样对他说过。 仙道现在才真正领悟了这句话的含义。 牧认真地爱过他。 而他却因为自己轻浮的态度而忽视了所有一切。 到最后，他甚至连自己是如何被爱的都不甚了解。 他的浅尝辄止，让这段关系如履薄冰，那些能够支撑两人一起走下去的厚重支点，在牧放手后就消失不见。 他投入的太少，他爱的太浅，以至于在关键时分，他无法对牧施加任何影响。 牧已经把他看的太透了。 哈哈…… 仙道苦笑了一下。 牧桑…… 你真的很懂得如何摧毁我…… 牧笑着摇了摇头。 不是这样的，仙道。 当我爱上你的时候，你就已经摧毁我了。 牧把装满零食的袋子放在长椅上，转身离开。 牧桑！ 仙道从后抱住了他。 牧能感到那个永远微笑着的人在轻微地颤抖。 不要离开我…… 仙道喃喃地说。 我们一起走下去吧，走到你满意为止。你说什么时候结束，就什么时候结束。 那就…… 现在吧。牧说。 我对你…… 已经不抱任何期待了。 这不是你的错。 牧握住仙道的手。 是我的判断失误——我高估了自己。 你需要的不是我这样的人。或许能包容你的人会更适合。而我太吝啬，太利己，得不到同样的爱就会斤斤计较。 虽然在交往期间我反省过自己，但……很遗憾，这就是牧绅一的本性。 你可以去下一个站台了。牧说道。 他放下了握着仙道的手。 但仙道没有松手。 是陷阱吗？ 仙道把唇贴在牧耳边，轻声询问。 他的双手紧紧搂住牧的前胸。 如果是陷阱，那我就跳下去好了。 如果你要收网，那就趁现在。猎物不是正一动不动么？ 自私又利己的牧桑。 从第一天认识你的时候，我就知道你的本性了。 只有这一点，我是比任何人都了解的。 所以……如果你有想要的东西。 就直接从我身上拿走吧。 完结下 在春天结束的时候，流川得到了前往美国的邀请函。 樱木羡慕地眼珠子都快掉出来，然而自费出国费用很高，他只能望洋兴叹，寄希望于这一年的全国大赛能够崭露头角，走海外引进的方式进入选秀。虽然心里很羡慕流川，但樱木在流川面前还是死鸭子嘴硬，表现出不屑一顾的姿态。洋平安慰他说至少现在有更多准备时间，毕竟……樱木的英文水平并不比他的数学分数高到哪儿去。 一说到钱，问题一下子变得现实起来。据泽北说，比起球技，语言才是最大的问题。他到美国后先上了3个月的语言课。虽然哲治之前就给他做了相应的教学，但他那套半生不熟的日式英语到了美国还是水土不服。等过了小半年才算能顺利交流。 流川倒还好，他的家庭足够负担一对一的英语教学，何况他的父母也居住在国外，生活上更好照应。但这些对流川来说唾手可得的便利，给樱木造成的难度却高了好几个等级。虽然嘴上还是说着本天才会被有眼光的人发掘，但樱木也逐渐产生了一种爬山似的心情，他知道自己终将登顶，只是过程难免艰辛。 在樱木军团的帮助下，樱木计算了出国的费用，仅仅计算机票和食宿，就足够樱木倾家荡产。虽然有奖学金一说，但洋平认为樱木需要给自己存一些钱应急，因为到那时，他们都不会在樱木身边。 本来以为只要打好篮球就行，没想到还有那么多事需要考虑。樱木疯狂挠头，想要像以前一样将复杂的思考抛诸脑后，但他很快意识到，如果不去解决，问题只会不断堆积。 生活远比篮球比赛复杂得多。 泽北得知流川要来美国后相当兴奋，即使是不怎么熟的流川，能遇到认识的人在异国他乡也是种安慰。然而他打到湘北的电话流川几乎不接，每每随手丢给附近的樱木。泽北倒不怎么在乎听电话的人是谁，只是喜欢跟朋友说日语的感觉，每次呜啦呜啦说上一堆，抱怨山王的大家跟他错开时差，聊天都好不尽兴。还有学长深津，上了大学就跟失踪了似的，刚开始还有联系，后来不知道是换号码了还是怎么，电话都打不通。泽北肚子里憋了一堆事想跟他倾诉，每次听到电话里的忙音，就像百爪挠心那么难受。 樱木说你那么闲的吗，有时间打电话不如多练练投篮。 天天都练的啊。泽北大声反驳。 说下一句的时候声音却小起来。 但……还是感觉很寂寞…… 面对着陌生的面孔，吃着陌生的食物，每天见到的都是和故乡迥异的风景。 大概还是会思念的吧……无论是对自己的国家，还是那些在记忆里留下印象的人…… 所以…… 泽北的声音又欢快起来。 你们倒是快点来啊，最好给我带点土特产来。 你当我什么啊！樱木恶狠狠地说。 我才不是送货员呢！ 他啪地挂了电话。 流川理所当然地去上了补习，可惜效果不佳。上了两次课后就因为上课睡觉而被老师礼貌劝退。湘北特别召开了流川英语补习研讨大会，然而即使在这性命攸关的会议上，作为主体的流川还是睡出两个鼻涕泡来，把樱木气得够呛。 先看看什么情形再睡觉啊臭狐狸！ 樱木把他摇醒。 难不成要这样稀里糊涂地去美国吗？听不懂别人说什么，自己说话也不能让别人理解。你的话本来就这么少了，出国之后不会买东西都成问题吧！ 喂流川！我在跟你说话呢！ 流川动动眼皮，不堪其扰地睁开眼睛。他睡眼朦胧地看了一眼樱木，以为会看到一张怒气冲冲的面孔，一句白痴已经在嘴里待命。但出乎他意料的是，樱木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严肃，他眼中充满了对流川的担忧。 真受不了！樱木抱怨道。 又没什么生活技能又爱睡，你一个人出国谁能放心啊。那可是你的未来，别光想着篮球不考虑其他事情啊！ 流川瞪大了眼睛，大概没想到会在樱木嘴里听到这么有道理的话。在会议的后半程他一直保持着猫猫震惊的姿势，虽然没有睡过去，但也没听进去多少。 最后采用的是晴子的方案，她收集了一些篮球的英文节目，把音频拷进流川的随身听。身为前队长兼学霸的赤木提供了经验之谈——即使对英文一窍不通，至少要对篮球的专业术语烂熟于心。 看到晴子把随身听交给流川，樱木又像往常那样扑上去，大呼把晴子小姐拷过的随身听给我。这些年来，樱木的吃醋行为早成了湘北的一种行为艺术，因此众人只是面无表情地对演到烂俗的猴狐大战冷眼旁观。晴子捂着嘴呵呵笑，将眼角渗出的一点泪水偷偷擦拭干净。 一定要实现梦想啊，流川君！ 她的双手在胸前紧紧交握。 如果你实现了梦想的话，那里也有我的一分助力，对吧。 追打了三个回合，樱木和流川对上视线，两人同时停了手，默契地坐到场馆的两边。 虽然隔着距离，但樱木一直在给流川打眼色，示意他快去跟晴子道谢。流川额上爆出两根青筋，手里的矿泉水瓶抓了又放，不过他还是起身，第一次主动走到晴子身边。 赤木晴子抬头看他，神情讶然，仿佛从没想过流川会有在她面前驻足的这一天。 流川把目光放在她脸上，把每一寸脸庞都仔细看过。他一直不太记得她的样子，但是，要感谢一个人的时候，要先记住她是谁，这是最基础的尊重。 晴子被他这般巨细无靡的扫视，脸蛋涨得通红，她低下头，给自己鼓了鼓劲儿，忍着羞涩直视流川的眼睛。 一开始还有些忐忑，不过她很快就平静下来。 毕竟她的目光，已经追随他很久很久了。 流川君，加油哦。 她笑着给他打气。 ……谢谢。 流川说的磕磕巴巴。 他不太擅长跟女生说话呢。晴子想道。 她望着流川：能握个手吗？ 流川闻言，朝樱木的方向瞥了一眼，然而那个早该扑过来分开两人的白痴却一动不动。 樱木脸上甚至有一缕笑意，像是由衷在为流川高兴。 流川无法解读那笑容的含义，他收回心神，握上了晴子的手。 晴子微笑：我是不是还应该要个签名呢？ 流川君的话，以后说不定会很有名哦。 樱木这时候扑过来，对晴子做哭哭脸：为什么晴子小姐不要我的签名啊！我以后肯定比那个臭狐狸更有名！ 流川眼前浮现出动物园的猴子跟游客要香蕉的场景。 白痴啊…… 流川把喝空了的矿泉水瓶砸到樱木脸上。 仲夏时神奈川有烟火大会，湘北众自然组队一起参加。洋平收到樱木的消息，说训练结束后他和宫城他们一起去。 他回复了好的，回头对大楠野间摇摇手机：目标烟火大会——洋平军团出动！ 为什么不是大楠军团啊！ 应该换我做老大了吧！ 让我喊一次高宫军团试试看啊喂！ 三人抗议道。 不要急不要急～ 洋平摆摆手安抚他们：以后机会多的是，周一大楠，周二野间，周三高宫，周四我，周末休息。 那周五呢？大楠问道。 洋平诧异地看他一眼，说：当然还是樱木啊。 我懂。野间一脸严肃地点头。这个就叫名誉成员，对吧。 差不多吧。 洋平低头看了看时间。 我们先去吧，趁人不多先好好玩一把。 几人换上了浴衣前往，尽管已经提前出门，但花火大会附近还是聚集了不少人。因为高宫在的缘故，他们一路没玩什么，光顾着吃吃喝喝。洋平早就饱了，蹲在池子边捞金鱼消食，他选了一条特别漂亮的作为目标，然而它也特别狡猾，害洋平下的几网都捞空了。洋平叹了口气，站起来活动发麻的双腿，一回头发现剩余三人已不见踪影。过不多时，三人传来相片，人手一把烤鸡串吃得不亦乐乎。 真不错啊。 洋平看着照片乐了。 时间向后推移，街道越发拥挤。洋平并没有太多想逛的地方，只是跟着人群慢慢向前移动。他路过一家打弹球的小摊，稍微瞥了一眼，就被拉着胳膊强留下来。 铁……铁男？ 洋平大惊失色。 干嘛，没见过做生意啊？ 包着头巾做小贩状的铁男抱着手臂，对他扬了扬下巴。 怎么看都是伪装成小贩的混混吧。洋平吐槽。 你就说你玩不玩吧。 铁男硬把他按到板凳上。洋平屁股还没坐热，就看见眼前伸来一只手。 给钱。铁男说。 洋平叹口气，付了一局的费用，一边玩一边和铁男聊起天来。铁男说等神奈川的花火大会结束，他就骑摩托去东京都赶葛饰的花火大会，要趁今年把全国的花火大会都看个遍。 听他这么说，洋平心里也有点向往了。或许他应该像铁男一样，找一些自己感兴趣的事情去做。 这样的话，即使跟花道分别了，再见面的时候还有很多见闻可以分享。如果他只是像块石头一样守在神奈川，那他的人生岂不是太乏味了吗？到时候只能听花道喋喋不休，他也想绘声绘色地讲讲自己的生活啊。 聊天期间不时有游客来玩，洋平换了奖品，挥挥手跟铁男告别。 铁男算了算今晚的营收，剔除成本收获还算丰厚，加上修车的积蓄，路费是不愁，畅想着从未见过的花火盛会，他的脸上终究带了些笑意。 新的顾客走过来，接替洋平的位子。 来一局。 铁男刚要接钱，看见来人，嘴里不由啧了一声。 你会玩么……就来一局？ 三井递给他之前买的一串苹果糖：那你教教我？ 铁男扶额：你不如去边上捞金鱼。 三井瞪他：我就要玩这个。 铁男啧声。 三井有时候就是会在一些莫名其妙的地方突然犯倔，老不见面他差点把这一点忘了。 玩，玩，你随便玩。 铁男把一等奖的奖品拿下来。 反正无论输赢，就只能拿到这个奖品了。 洋平继续朝前走，迎面遇上牧。牧穿着一件色彩清新的条纹浴衣，相较于平时多了几分松弛气息。因为服装风格的差异，洋平第一眼都没认出来。说起来，这种风格感觉更适合仙道。 他和牧照面打了个招呼，便各往各的方向。洋平往高处走，牧往入口处移动。 似乎是约了个会迟到的人呢。洋平想道。大家都玩到中途了，那个人才刚刚到。 不过他的恋人确实是这样的人呢。相信牧已经习惯了。 如果说和仙道交往最大的便利，那就是你永远不用担心找不到仙道。毕竟一米九的刺猬头大汉在日本可谓是鹤立鸡群。话说仙道为什么对刺猬头这么情有独钟呢，牧跟他交往了一年半，还是没思考出个所以然。虽然向仙道提问就可以获得答案，但牧有预感，那答案的真实性存疑。他还是比较中意自己去找到属于仙道的谜底。 仙道也看见了牧，因为浴衣的颜色是仙道选的，所以一眼就看见了。牧不紧不慢地朝他靠近。仙道在放松心情的同时不由得小小叹了口气。 如果是以前，牧一定会加快脚步赶到他身边，但现在，那种迫切感消失了，牧又变得胸有成竹起来。 现在的牧就和之前的仙道一样，心平气和，从容自若。仙道心里明白，是牧放开了的缘故。一旦放弃了和某人共度一生的愿望，对待得失便会坦然。牧再也不会因为仙道做不到而失望了。 而这一点却让仙道开始失望了。 不要像烟花一样短暂啊。仙道想。 不要成为短暂的容易凋零的东西，而是成为像美丽的烟花那样永恒的东西吧。 如果是和你一起的话，也许我是能做到的。 我很想……很想……为你做到啊…… 等牧来到他身边，仙道半开玩笑半撒娇地说。 牧桑现在一点儿都不急了啊～ 以前都会跑到我身边的～ 牧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仙道心里突然抖了抖。 怎么，突然这样看我？ 你…… 牧的微笑带上了些许深意。 ……这不是完全爱上我了吗？ 牧说。 洋平终于挤出人潮，在灯火昏暗的河边呼吸新鲜空气。他看了看沿岸的灰色山坡，影影绰绰立着几顶帐篷。这个方向视角不好，所以人流不错，习惯了热闹的祭典，洋平的耳朵欢呼着迎接此地的安静。 然而安静很快被打破了。 洋平—— 洋平—————— 洋平循声望去，樱木正在半坡处拼命挥舞着双手。 来了！ 洋平应道，他踏着石梯往半坡走，绕过一行栏杆，他到达了樱木的所在地。樱木在地上铺了一层桌布，献宝似的请他来做。洋平视线挪移，瞥见旁边还有流川。 流川也看见了他，两个人的目光在空中对碰，却什么都没擦出，像是被水浸湿了的火柴，连烟气都没冒出一点儿。 算了，早晚有这么一天。 洋平安之若素地坐下。 樱木递给他汽水，洋平接过却没打开。 这气氛不太适合喝汽水吧，喷出来怎么办。洋平在心内腹诽。 那么…… 樱木开口。 他沉默了一会儿，说：要不你们先揍我一拳好了。 洋平当然不会打他，但也没阻止。于是流川的一拳流星般砸中樱木的腹部，打得他脸色发青。樱木捂着肚子缓了半天才找回说话的力气，声音仍很虚弱。 下手这么狠……我还什么都没说呢…… 流川不说话，这很正常。然而连洋平都不说话，太不正常了。 樱木神情一滞，而后脸色一白。 他的视线在流川和洋平之间慌不择路地乱窜。 不会是……已经知道了吧…… 你说呢？流川嘲讽道。 你是这里唯一的白痴。 对不起！ 樱木土下座道歉。 所以……你想说什么？洋平问。 樱木的表情正经起来。 我想说…… 我真的……很喜欢你们。 我知道这样说很讨人厌。但我现在的心情，不是和恋人告白时的心情，而是……比那更珍贵的东西。我说不出来，但它确实存在。 我很感激你们，很感谢你们出现在我的生命里。如果没有你们的存在，我一定……一定不会是现在的样子。我的人生肯定早就烂掉了，因为我除了打架什么都不会。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没有梦想，孤零零的一个人。 如果没有洋平，我说不定早就放弃自己了。是洋平让我第一次有了朋友，第一次有人这么关心我，为我着想，我才觉得自己活在世上不是一无是处，因为还有人在乎我，还有人没有放弃我，无论发生什么都会挺我，不管别人怎么看，都会站在我身边。因为你，我才觉得我不孤独。 因为你的存在，我才学会怎么去爱别人，怎么和自己在乎的人相处，怎么去关心别人，为别人考虑。这些都是你先为我做过，我才学会的。如果你不在，我……我…… 樱木哭了。 流川嘁了一声，丢一包纸巾到樱木怀里。洋平想给他擦泪，自己的眼睛却也模糊起来。他没想到会得到这个，感情中最高级的礼物——他改变了樱木的人生。 我一定什么都做不好…… 樱木哭着说。 不是的…… 洋平含泪安慰他。 不是的，是你本身就知道如何去爱，所以你才能爱别人……这不是我的功劳…… 白痴都这么说了…… 流川突然开口。 那就说明你确实做到了。 没什么不好承认的。 樱木吸了吸鼻子，语气突然一狠。 臭狐狸！到现在还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都怪你，要是没有你，我才不会知道篮球有这么有趣！要是没有你，我才不会知道篮球有那么难！要是没有你，我才不会知道原来人还可以有那么炽热的梦想，有那样专注的生存方式！要是没有你，我才不会像现在这样辛苦地训练，我不会有那种毅力。要是没有你，我到现在还是篮球的半吊子…… 你以为你现在不是吗？流川说。 他叹了口气，坐到樱木身边。 你这白痴，哭起来的样子太丑了。 樱木大喊：都怪你，都怪你天天喊我白痴，害我发现我真的是个白痴…… 害我天天反省，害我说大话的时候会心虚，害我每天睡觉之前都在想你投篮的姿势。都怪你，害我有了梦想，害我想要打篮球，想和你一起去美国，想战胜你，想超越你！ 如果没有你，我都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没有目标，没有梦想，连发力都不知道往哪里发力。如果没有你，我都不知道该为梦想做什么，要怎么努力，要怎么接近，我全都不知道…… 樱木脸上落下两行热泪。 真的……很感谢你！很感谢你们！ 如果没有洋平，我不知道该如何去爱别人。 如果流川不在，我不明白该怎么去爱自己。 所以……我决定把一切都说出来，我真的很爱你们、很感谢你们。我仅仅是想告诉你们这件事。 你们改变了我的人生。 我不想要从你们身上得到任何答案。因为爱是要为对方着想，所以我希望你们都可以得到这个世界上最大最圆满的幸福。 即使不是我也没关系。 我只是……只是……想告诉你们，你们对我有多重要。 呜呜……我这一辈子都只会喜欢你们两个…… 樱木哭得稀里哗啦的。 一辈子只喜欢两个人，他做的到吗？ 洋平和流川对视一眼，纷纷不信地摇头。 不过，在被全身心托付爱意的时刻，还是不要提出质疑比较好。 别哭啦。洋平安慰他。 烟花快开始了哦。 遥远处传来主持人的计数。 3、2、1—— 数道烟花升上天空，在漆黑的夜幕中绽放，缤纷的色彩如花筒般爆炸，将颜色烙印在每个人的眼睛里。 在此刻，得到永恒。 在烟花不断升空的爆裂声中，樱木的声音穿透花火烟雾，前所未有的清晰。 流川，洋平。 我刚刚在想。 如果是和喜欢的人一起看烟花的话，即使一分钟，也够一辈子去回忆了吧。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