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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轻自贱

    

自轻自贱



    院子是前些年买的,没什么特别的目的,某天路过这里看见院子正巧又空了,梁青巧就花了点钱将其收入囊中。

    对于温淑云突然失态的原因,她再明白不过,她同样记得六岁那年,她们在某个晴朗的日子意外在这处院子意外碰见温淑云的场景。

    梁青巧打小就调皮,属于招人嫌又难管教的类型,可这样的性格却不免招来一群志同道合的捣蛋鬼。那是某个早春的午后,她拉了几个伙伴说寻了一处没有奶娘丫鬟的僻静处一块儿捉迷藏,会遇见温淑云则全然是个意外。

    站在院子那头的伙伴还在报数,梁青巧蹑手蹑脚沿着廊道四处摸索,忽然看见墙边一棵未开的杏花,心下有了主意,跑过去便吭哧吭哧往上爬。爬上围墙,还未站定,低头看见温淑云正站在外侧墙角,体统大方,不言不语。

    整个金陵有名有姓的世家大族一只手就数得上来,而像她们这种门第的孩子,就连朋友之间的缘分也要看长辈之间政见是否相投。她与温淑云全然没有那方面的缘分。小时候还不懂,只知道她们梁家与温家是连过年过节也不会相互拜访的关系,只在一些避无可避的宴会场合碰过几面。

    长辈之间微妙的疏离敌对潜移默化地影响了两个孩子,以至于在此之前,梁青巧从未与温淑云说过一句话,对她全部的了解全部源自娘亲口头的教训,说看看人家温家的姑娘端端正正落落大方,再看看你,说人家温家的姑娘断是不会跟家生子去泥里打滚云云。

    梁青巧因她受了许多委屈,自然横竖看她不惯,兴许当下受了什么刺激,总之脚下一滑就摔了下去。

    哎哟一声,她们两个万万不同的女孩跌在一起,可温淑云见天外来客是她,爬起来便问:“你还好么?摔着哪里没有?来人,快帮青巧看看!”

    瞧瞧,多莫名其妙一个人,分明不认识,却一开口便叫她青巧。

    缘分被这突然一摔给扎了根,后来许多年她们时常一同来这处院子玩耍,甚至在十六岁那年,一同在这里规划她们之间的未来。

    只是她们之间没有未来,而这间院子也已早早有了其她的主人。

    马车在院门口停下,梁青巧从中钻出,浅看了这番门庭一眼,踩着脚凳下车。

    这大白天,院门却禁闭着,nongnong的豆腐香气从其中流溢出来。梁青巧上前两步轻推朱门,吱呀一声,院内的人立即察觉了动静,急忙忙地奔来道:“二小姐,您可算是来了。”来人是梨枝,梁青巧特地差来服侍温淑云那尊大佛的丫鬟。

    梁青巧命梨枝将缘故一一道来,可梨枝却不直言,只说前日温淑云与陶姑娘用完晚膳,便恹恹不语了。

    梁青巧心中明白了缘故,暗道:“就猜是那姓陶的泼皮捣的鬼。”一壁进屋去寻人。

    那泼皮名唤陶乐芝,所谓投靠她的姐妹其实是在她这里借住的恩人。人一旦不知天高地厚起来就容易栽跟头,有一年梁青巧上山游玩,恰巧碰上大雨天,又恰巧遇见山体滑坡,将她差点埋土里闷死,是路过的陶乐芝搭救的她。年纪相仿的两个人因此成了朋友,陶乐芝比梁青巧大个几岁,人挺好的,就是过于心浮气躁,这不,才问两句那人便不乐意了,直说:

    “你这话说的好像是我欺负了她似的,我能欺负得了她?人家一上门,你就又是厨娘又是护院地给她安排,我算什么?不过是帮你打理打理院子的下人罢了。”

    梁青巧压根没有替温淑云出头的意思,心里急,却也不知急些什么,觉得自己真好笑,这回听见陶乐芝如此说,便忙不住安抚她:“好jiejie,你哪是什么下人,你是我亲自请上门来享福的,与她自然不同。你不知道她家里的背景,如今人来投靠我,你还长她几岁呢,便让一让她罢。”

    陶乐芝听了,脸色这才和缓了一些,说不敢当,就勉为其难承了你的情罢,又一指头戳她道:“瞧你急的那样儿。”又给梁青巧递了两句好话便去厨房忙活她的豆腐生意。

    一旁梨枝暗自瞧着她们这番来往,更是忌惮陶乐芝的彪悍作风,出了主屋这门才悄悄与她说前夜饭桌上,陶乐芝说了两句不中听的给温淑云,说温淑云问陶乐芝与她是什么关系,陶乐芝大抵以为这位千金小姐要鸠占鹊巢,便说:“小姐怎么如此没世面,我与她的关系难道这还看不出来?”温淑云一听就变了脸色,站起来说:“你勿要信口开河,她绝非是那样的轻浮之人!”陶乐芝驳她道:“我竟不知您是何方神圣,我与她短则也认识两三年了,却从未见过你。”温淑云被气得身形微颤,一个你字卡在喉间说不上来,如此这般,便撂下碗筷回房去了。

    院子就这么大,主屋被陶乐芝占了,温淑云就只能住侧室,房间倒也不小,只是光照没有主屋好,在这天寒地冻里更显得森冷,梁青巧这厢进屋来,便觉身上一寒,继续往里走,才见温淑云纸一般单薄地倩坐窗下。

    那人见她来了,不明不白地用一双含怨的眸子睇着她。

    梁青巧明白方才与陶乐芝的对话她绝对是听见了,可那又如何呢?不就是说给她听的。梁青巧也看她,良晌,温淑云适才悻悻避开目光。

    “听说你不愿进食?”梁青巧明知故问地踱着步子走至近前,股髀后靠案缘,双腿在裙底交叠,轻巧而闲适地居高临下地睥睨着她,“是我哪里伺候不周了?”

    如果换作以前,温淑云八成会使着性子要离开,可时过境迁,境遇定会逼迫着她低头服软。

    梁青巧如此心中暗忖,果不其然听那人道:

    “没有,你很周到,只是我想见你,”她旋过面首,轻抓着她的手,自下而上地望着她,“青巧,我有些话想问你。”

    梁青巧忙两手抽回,“如果是陶乐芝的事,那你不必问了,就是你看到的那样,我没什么好说的,也不想对你交待什么。”

    “什么叫就是我看到的那样?”温淑云站起身,“青巧,你是什么样的女子,怎能如此自轻自贱?”

    梁青巧闻言一怔,却蓦地笑了,“我自轻自贱?可我以为我这是向你学习呢,何况你敢说你厚着脸皮前来投靠我,心里没有分毫那方面的心思?”

    温淑云将苍白的嘴唇紧咬着,梁青巧笑了笑,挑起她的脸颊,轻佻而暧昧地凑过去,“即便我怨恨着你,可你若当真想,便是成全了你也未为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