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歌篇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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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便是天行家旅的赌卖会,在安故城中传得很是热闹,但近几日安故方家的一系列举动却更加引人注目。听闻方小郎无故失踪,方家好似并不在意,只是处理了方小郎身边的几个长随,和后院豢养的一大堆娈童,而胡家对于方家的这些行为,仿佛是默认了。 故而,这方小郎怕是凶多吉少了,不过,众人忙着年节的事务,这些乱糟的传言不过是茶余饭后的笑料,并没有多少人会放在心上。 但对于冯权来说,事关己身,方小郎的下落,难免成了心头大患。他原本以为胡荀是一定会处置方迁的,加之他不可将自己暴露出去,便没有过多的插手其中,但眼下的形势,这方迁的生死还真是难料得很,而他自己的安危便更加难料了。 赌卖会开始的前一日,皇甫忽然带回了消息,说是胡荀在外多年的长子回家了。而往年由胡荀一手管控的赌卖会,今年竟换了人。 不过赌卖会是由谁来主持并不重要,重要的还是安故各家的利益。 “父亲突然中风,这种事传扬出去,只怕会有碍胡家的声誉,还望姑丈能够谅解。” “家丑不必外扬,我自然是懂的。”宋先生点头,“你祖母那边由我多劝劝就是,你不必担心,郎主年事已高又cao劳多年,想必她也是可以谅解的。” 青年展颜而笑,“如此便麻烦姑丈了。” 两人客套一番,宋先生心里记挂别的事便先告辞了,青年笑颜一敛,转身回到了卧房,看着床上瞪着眼睛却对他无能为力的某人,嗤笑一声。“父亲也不必cao心天行家旅的事,好好养病就是了。”青年说着,从小药瓶中倒出了一粒药丸,塞进了胡荀的嘴里,捏着脖子叫他咽了下去。“好吃么?你拿它害死我阿母的时候,怕是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天吧。不过,你也不必害怕,你总要活得长久一些的。”说罢,青年将药瓶放到了枕边,戏谑地看了他一眼,转身出去了。 青年刚出了房门,久候的管事便凑了上来,低声说着,“玉树小郎的尸首已着人下葬了,还有那人昨夜抓回来后便扔在柴房了,小郎可要去看看。”青年感兴趣的点点头,毕竟是曾给他通风报信的人,听说与父亲交情匪浅,他还未见过呢。 柴房里阴冷漏风,方迁在此吹了一夜,整个人冻得直抖,昨日胡家长子回来,之后胡荀中毒,他好不容易找了机会能跑,可谁曾想他前脚刚出了胡家的大门,后脚就被人抓了回来。忽地,柴房的门开了,冷风呼地灌进来,方迁便止不住的咳嗽起来。青年看着这人,不过是比他小几岁,瞧着很是瘦弱,“你便是方迁?” 听到陌生的声音,方迁抬眼看去,眼前的青年长身玉立,相貌堂堂,眉宇间与胡荀有三分的相似,应是那千里奔回的胡家长子,便点了点头。 “是个有趣的人。”青年轻笑,抬手将管事关在了门外,“原本,依着父亲的打算,是要用你活殉的。”青年说着,迈步走到了方迁面前,“不过,一个无所谓的私生子我是不在意的,况且,你也是帮了我的。”方迁只默然地看着青年,他便是算准了这一点才会帮忙的。青年好似看得出方迁在想些什么,“但是,你毕竟知晓了太多的事,我也不好就这样放你离开的。”闻言,方迁神情微微变化了,下意识地往后退去,青年见他如此害怕不由得笑起来。 什么,什么意思?方迁紧靠着墙壁,不明白这人是何用意,又笑得如此瘆人,莫不是有什么毛病。 “你也不必怕,我自然不会将你如何。只是希望你能安分一些,待在应该在的地方。”青年俯身捏了他的下巴,“你可知道安分是什么?”方迁连连点头,青年便满意的笑了。“左右你知道的事已然数不尽了,再多一些倒也无妨,你便留在书房里整理些书册吧。但你若是敢踏出书房一步,便别怪我心狠手辣了。”方迁只是不住的点头,他最是惜命了。 之后,赌卖会顺利结束,胡家迎来了新的主人,听宋先生的内部消息,说方迁留在了胡家不过是囚禁了起来,而胡家也并没有找来,他二人的境遇似乎是安全了。 但方迁一日不死,便仍是危险的。他们总不能提心吊胆的过日子。可眼下,又没有什么万全之策能够解决这个麻烦,真是愁人啊…… 还有肃王府又是为何会做这些事的,也同样让人费解。若是查不清楚肃王府的目的,杀了一个方迁还会有更多的方迁出现。 琢磨着,琢磨着,天气也越来越冷了,冯权这样殚精竭虑,心思重重的,于病情半点益处都没有,反而日渐消瘦下来,皇甫担心的不得了,只得又请了宋先生来诊脉,果不其然,听了宋先生好一顿教训。 “那些事,你便先别想了,这些日子不也挺平静的,说不定那方迁早就忘了。” “若是他忘了就好了。”冯权叹气。 皇甫沉默少许,“不然我到胡家去寻寻,一刀杀了他便算了。” “别胡闹。”冯权神情严肃,“不值当把你搭进去。” 皇甫努了努嘴,摸着冯权身上明显是瘦了,心里满是悔恨,“那你这样吃不好睡不好的更不值当。” 罢了,他这样没头没脑的思量其实也无济于事,冯权懒散的靠在了皇甫的怀里,“好了,我以后不想就是了。” “那你以后得多吃点。”皇甫立刻‘得寸进尺’,冯权刚想反驳他自己就是吃不了多少,看着皇甫这样一本正经的又不好说出来,只得答应了。 然后,当夜,冯权就被皇甫生生喂了一堆吃食,撑的差点吐出来了。 冯权撑得难受,瘫在皇甫怀里分毫都不想挪动了,皇甫原本还想劝他走一走,直被他几个眼刀甩得不敢说话了。不过说起了那些少年们,冯权倒是很有兴趣地听下去了。 方家将人通通扔了出来,便不管不顾了,那些可怜的孩子该如何在这寒风冷冬里生存下去,他们一点都不关心,想来方小郎那般心狠手辣应当也是家学渊源。之后宋先生听说了,便差何医工将少年们都接到了另一处住所,瞧过了病也问清楚了来历,还能归家的便送回家去了,不能归家的便先留下了。宋先生也与医馆中的徒弟们商议该如何处理,可众人也都是一筹莫展,他们看顾自家都有些吃力,哪里还有多余的精力照顾不相识的人。 宋先生虽然能一时收留这些少年,但也非长久之计,无法,只得去问了那些少年,看看他们往后有什么打算。 可里面最大的也不过十四岁,一群孩子又能有什么主意呢…… “你还记得那个彭姓的少年么?”皇甫的手轻轻覆在冯权的胃心上,问着,冯权点头,“他身体已然大好了,精神也好了很多,说是想在医馆里帮忙,求宋先生留他们到明年,他亦保证说会照顾好其他人。” 宋先生一向心善,便答应下来了。 不过,医馆与他们居住的院子有些远,叫少年一个人跑来跑去的不大安全,宋先生也不放心,何医工便说他去接送,说来何医工的脚已然能行动自如了,况且每日走一走还能好得快些。 今日,还是头一日呢。 皇甫也不大放心便偷悄的跟去了,何医工一向不苟言笑,少年也有些怕他只敢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两个人默不作声地走了一路,瞧得人很是乏味。 宋先生知道了便说皇甫闲cao心。何医工是跟了他日子最长的徒弟,故而他有什么事都乐于交托给何医工。【有这份心不如先把你家那位养好再说。】然后又就着这个话题,探讨了一个时辰的导引按跷术。 后来,忙忙碌碌的,以至于他见了何医工也忘了问那些少年的情况。 冯权揉捏着皇甫的手指,不咸不淡的开口,“好看吧。” 啊?皇甫一愣,“你说那些孩子啊,是长得挺好看的。” 冯权眉峰微抖,说起医馆,“宋先生的女儿好似很黏你啊。” “是有点,她总冷不丁的扑过来,还挺吓人的。” 总?冯权面无表情地坐了一会儿,竟然还是常事……深吸了一口气,故作平淡的问,“她时常黏着你么?” 皇甫并没有察觉到冯权的异样,只是点头,说来他也挺苦恼的,宋英那小丫头鬼大得很,又不听话,因着亡妻的缘故,宋先生也不愿管束的过严,他毕竟在宋先生那儿求学,也不好对宋英态度强硬,况且,一个小丫头,又没有什么坏心眼,只是调皮了一些,他幼时也一样不安分,多少能够理解一些。“其实宋英人很好的,也时常帮忙。” 冯权听了不温不火的应了一声,“我倒是听那孩子说,你往后还要继承宋先生的衣钵呢。” 皇甫只觉得好笑,“就我这个模样怎么可能继承宋先生的衣钵,何医工还差不多,你别听她瞎说。” “怎么就不能了?”冯权顿觉心头不快,“你也没有比何医工差在哪里。” 冯权这般疾言厉色地回护他,皇甫不由得心花怒放,摩挲着冯权的鬓角,“你说的是,我一定能做到的。”冯权却意外的将他推开了,看着脸色不太好,似乎是生气了,皇甫一头雾水,不知道又发生了什么,伸手去握冯权的手,却被他避开了,“怎么了?” “光继承了衣钵不也可惜么,那宋英那么喜欢你,你也一并继承了岂不更好。” “你胡说什么呢。” “怎么?这样难道不好么?”冯权说着不觉捻酸起来,扯着嘴角,讽刺道,“云云?” 云云?原来是……皇甫还是头一次见冯权因着旁人这么醋海翻波,一时间心意难表,哭笑不得,也不管冯权抗拒着硬是将人抱到了怀里,“阿睿。”冯权虽然敌不过他孔武有力,但也没有给他好脸色,皇甫忽地凑上去在他唇上沾了一下,看着冯权气哼哼的小模样忍俊不禁,“你同一个十岁的孩子吃什么醋。” 冯权眉峰一挑,“谁吃醋了!” 皇甫立即认怂,“我吃醋了,我一想到你家里的那个发妻心里就酸得不得了。” “我不是说了会与她和离么。” 皇甫连连点头,“我也会同宋英讲清楚的,不让她近我的身。”冯权一怔,好似是明白了,脸色立刻就绷不住了,皇甫嘿嘿笑着,同他咬耳朵,“以后只让你近身,想离多近都可以,想怎么进都可以……”冯权听得耳朵发烫,这个人也是越发的下流了。 他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忽地想起了那日宋英得意的小脸,整个人就失控了。 所以,他只是在吃醋么?以往看着皇甫一提到苗氏就斤斤计较的样子还觉得矫情,却没想到自己也能有这么一天。 “那些少年你也少接触。”冯权闷闷地喃着,他不止一次地听皇甫提起那些少年是如何的好看,玉树的尸首以及彭氏,他也是见过的,不可否认的确美色动人,他毕竟年纪大了,比不得那些少年的容貌还日新月异的,说不得皇甫看多了就会觉得厌烦了。 “我只是觉得他们可怜罢了,未曾有别的想法。”皇甫的手在冯权身上缓慢的摸索着,“不过,我一见了你就想对你做些不好的事。”冯权撇了他一眼,将身上不安分的手拽了下去,转眼那手又黏了回去,皇甫瞧他今日实在是可人的紧,便动了些坏心思,“我可想瞧你哭了,应是特别好看的。” 冯权的眼神瞬间变得耐人寻味,意味不明。 皇甫虽无缘得见冯权的哭相,却让冯权见识到了什么叫做泪眼汪汪,楚楚可怜。 虽然他自身体力消耗很大,但能看到这样的盛况,却也不算吃亏。 结果之后皇甫赌气好几日都不肯理人,冯权左右还在养身体,便没有去招惹他。 胡骏直至深夜都没能睡着,屋外狂风怒号的又吵得很,便起身想去园子里走走,行过书房时,忽地听着屋内咣当一声,胡骏忙推门进去,借着灯笼的亮光,只瞧见方迁趴在地上,一侧是倒下的架子,胡骏俯身去推他,却摸了一手的赤红。 医工来看过之后,说是没什么大碍,只是肩上被刺了一刀,血流的多了些,好在性命是保住了。胡骏站在床边,看着失血过多脸色惨白的方迁,只是叹气,这人的仇家未免多了些,都追到胡家来了,这要是伤了旁人可如何是好。“出这样的事,我也不好留你了。”方迁听他这样说呼吸一滞,浑身都冷了,忙忍着肩上的疼痛爬了起来,他说不出话来,只是跪在了他脚边,拉着胡骏的袖子祈求着。 “也非是我想杀你,只是想让你死的人太多了,牵连到胡家就不好了。”胡家的安全,自然是比一个罪孽深重的人的性命要重要的多。 方迁身子一软,他这些日子躲藏在书房里,安安分分从不敢踏出半步,过了好长一段安稳的日子,不必处心积虑的去讨好什么人,也不必害怕受到谁的责难。他每日就只是擦擦桌子,整理书籍,真心觉得这样的生活是他从未得到过的,才是他真正想要的。 然而,他终究保不住,他想要的,都被人夺走了。 【注】 嘶…咋这么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