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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府太大了,她足不出户,嫁来这里的第二年春天才把林府全部走完。 去太太那里的路她最为熟悉,万守云作为当家主母,不苟言笑,不怒自威。 不只是她,府里的姨娘们都很怕她,在外面再怎么猖狂尖酸,来到了万守云这里也要安安分分的喊一声太太,然后低眉顺眼的,等她允了才敢坐上一小会。 是不许这群姨太太喊她大姐的,听说三姨太刚进府的时候恃宠而骄,总是坏规矩。 康mama是万守云带过来的陪嫁,一次失言之后当时并未如何,可是当天晚上康mama就带着一个草编的拍子去把人在梦里拽出来了。 拍子抽在她胡言乱语的嘴上,打的是皮开rou绽,血rou横飞。 一连扇了半个月,不止三姨太,所有人都记住了。 太太就是太太,和她们这群供人取乐的腌臜货是不能相提并论的。 金禾初来乍到,一开始并不知道这些,但人和人是有区别的,三六九等、高低贵贱,这些道理金禾还是明白的。 在外面叫人用柳枝在身上扫了扫,这里的婆子们也板着脸不常笑,柳枝沾了香灰水,划过身体的时候在上面留下水痕。 跨过了高高的门槛,大太太还没梳整完,众人目不斜视的在她身边路过,衬得她十分局促寒酸。 太太院子里的丫头都穿金戴银,十分气派,金禾的目光羡慕,追随着望去。 没一会被人叫了进来,其他的几个姨太太们也陆陆续续的过来请安。 金禾是府里头新到的姑娘,按规矩是要给大太太敬茶的,太太喝了,才算是认你。 万守云在,那群女人谁也不敢放肆,安静的看着她跪了地,把那盏热茶敬过去。 她们都想到了,数个年月以前她们也曾和金禾一样年轻,满怀激动的敬了这妾室茶,那时候脑袋里塞了鸡毛,满满都是飞黄腾达的美梦。 如今熬黄了脸,熬垮了身子,她万守云身前跪着的,还是这水灵灵的小姑娘。 就连她赏下来的东西都一样,训话也无有不同,吓得小姑娘诚惶诚恐,说永生永世不忘老爷夫人大恩大德。 “来了这里就要安分守己,恪守本分,不该做的事不要做,不该有的心思不要有。”万守云的声音不算大,发音也不算特别用力,不像训斥、不像警告,可莫名就叫人觉得沉甸甸的,十分透不过气。 压抑。 金禾诚惶诚恐,不断跟着点头:“太太,金禾受教。” 万守云没有应她的话,目光扫过去,屋中的这些女人各个面若桃李,扎成堆、系成捆的放在一起,将这大好年华蹉跎在这深宅里。 没有人敢和她对视,一个两个低着眼眸,乖顺无比。 她不动声色的冷笑,一群奴颜媚骨的东西。 天生就是叫人作践的。 万守云的时间不值得在她们身上浪费,待了没一会人就散了。 金禾初来乍到找不到回去的路,那几个姨太太互相提防着她,冷嘲热讽的打了个照顾后就各自离去。 林府大的很,东面有东面的风景,西边有西边的阴晴,她不知自己住的什么地方,早晨有丫头提醒了她,她匆匆忙忙就跟过来了。 如今那小丫头找不到,金禾无头苍蝇似的转了一圈,回不去了。 拦了两个人,她稀里糊涂的问了路,前头一个还好,按照她的描述给她指了指,后面拦下来的那个小姑娘厉害得很,推搡着金禾,要她少在这里耽误事! “滚滚滚!姑奶奶我没时间!” 举目无亲,金禾叫她推的一个踉跄,向后退了退。 这时她还不晓得要拿姨太太的身份压人,十三岁那年她就被他爹卖给大户人家当丫鬟了,五年期满,才回家不足一月,就有媒婆来说亲。 这一次卖的贵,十两银子揣进兜,她坐进软轿里,摇身一变成了林老爷的九姨太。 他们夸她好福气,这一次真是飞黄腾达了,金禾却怎么都笑不出来。 当惯了奴才,身份突然转换,小姑娘有些来不及适应,从前她干的都是些粗活,即便是当奴才也是那最最下等的。 所以叫人推了骂了,金禾没觉得如何,沿着小路继续往前走着。 地上有折断的花枝,残花满地,她不忍心踩。 花枝叫她捡了起来,走几步就要拿棍子往前探一探,拨走了地上的残花那脚才敢往前迈。 这样走着也有趣,四月末,春意正浓,处处好风景。 她也不太急着回去了,说到底,说破了天,金禾十八岁,还是个孩子罢了。 那张脸稚气未脱,却误打误撞来到这吃人的地方,一口深不见底的井,回头无望。 身边来来往往,她没在拦人问路,沿着路往前走。 走了好远,金禾却浑然不觉,总之在这路上遇见的第三个人,是个男人。 而且是他主动开口,将少女拦住。 她不知道自己走去了哪里,有人拦住她,她下意识的张望四周。 林府还是那个林府,假山林立,朱楼雕栏。 但有人拦住她,告诉她这地方生人勿近,金禾便知道自己迷迷糊糊的,来到了不得了的地方。 她下意识的后退,微微躬身致歉:“对不起,我不知道这里不让进。” 她转身就走,还不忘记躲着点地上的残花,蹦蹦跳跳的,和这死气沉沉的林家格格不入。 有人开口问,宋无更便道:“一个迷了路的小奴才。” “小奴才?” 漂不漂亮? 宋无更却没想起她的模样,想起来的是她低着的头,每走一步都要剥开前面的落花,然后才继续往前走。 他说不漂亮,门里的人有些可惜的叹了口气:“那就算了,不然给你当媳妇。” “公子,你总是拿我开玩笑。” “宋无更,你说实话,你想不想要个女人?” “公子,我不想。” 院里的人骂他假正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