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书屋 - 经典小说 - 贱骨(女A男O/GB)在线阅读 - 第九十七章 我们是不是不会再见面了

第九十七章 我们是不是不会再见面了

    

第九十七章  我们是不是不会再见面了



    病房的门被轻轻阖上,注射过镇定剂后,宋堇宁重新安静下来,陷入昏迷。

    “嗯,他醒了。情绪是有点激动,我让护士用了镇定剂。你放心,不会有事的。”

    宋疑站在门口,又朝里看了一眼,才继续回复周旻雯的电话,那头的女人一听到宝贝儿子醒了的消息就着急忙慌地要过来陪他。

    “要不要我去接你?”她问,立刻被周旻雯推拒。

    “来回太费时间了,让司机送我就行,而且薛妈炖了鸽子汤,还得再等一会儿。”

    宋疑没坚持,又叮嘱了几句“注意安全”之类的话后才挂断。

    走廊的窗外在下雪,混着细雨,她淡淡瞟了一眼,转身看向后面坐在椅子上的人。

    “你做得很好。”她走过去,居高临下地站在他脚边。

    闻言,夏笺西胡乱抹了把脸上的泪,抬起低着的头,勉强扯起嘴角:“是吗......那看来我在表演上挺有天赋的......”

    宋疑望着他这副惨然模样,不管是不是装的,心里都多少觉得有些可怜。

    刚才的闹剧她站在门外听得一清二楚,他最开始确实一直按着她的要求演戏给宋堇宁看,不过越到后面,那些激动的情绪和话语要说没掺着真情流露,谁会信。

    毕竟他才十五岁,过了九年寄人篱下的生活,现在连唯一可以依靠的人也走了,崩溃再正常不过。

    “之前承诺给你的我会尽快准备,”宋疑难得露出几分同情,只是微不足道中又带着施舍般的清高,“但是戏要做足,从今往后,我不希望你再出现在阿宁面前。”

    “......你的意思是要我离开南区?”夏笺西看向她。

    “不,不止是南区,”她双手抱臂,背对着窗的脸色阴暗,和风雪一样残酷,“我会安排人把你送到北方,学校,住宿,生活费......这些你都不需要担心,我会满足你的所有需求。”

    “条件只有一个,”她微微俯身靠近他上扬的脸,“把我们之间的交易咽进肚子里,永远不要再回江市。”

    走廊内一时鸦雀无声。

    简单的要求,从此不用再为吃穿发愁,不用再寄人篱下,多稳赚不赔的买卖啊,但夏笺西低下头想了很久,手指捏在一起,半晌才点点头,没有半点高兴。

    “好,我知道了。”

    他说,你放心,我不会再出现在宋堇宁的面前。

    —

    天气预报的大雪从清晨就开始断断续续地下,一阵接着一阵,从小小的白絮变成了铺天盖地的鹅毛,连天色都暗沉了许多。

    前方发生连环车祸,宋疑被堵在回公司的公路上,四周鸣笛声此起彼伏,她沉着脸让秘书推迟下午的会议,下一秒就接到周旻雯的电话。

    女人着急的哭声和质问传来,混合着医院里嘈杂的背景音,她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揉揉眉心让她慢点说,很快就僵在座椅上。

    宋堇宁不见了。

    周旻雯带着煲好的鸽子汤到医院的时候,只看到空空如也的病床,还有丢在地上的病号服。

    “公司的会议难道比阿宁还重要吗?你怎么能把他一个人丢在医院里!?”母亲的斥责穿过无线电,分毫不差地堵在耳畔。

    “外面下这么大的雪,他身体又那么虚弱,万一出事了怎么办?”极度的惊慌下,她开始胡思乱想,“你说他要是承受不住打击想不开......”

    “妈,你别多想。”宋疑赶忙打断她,手撑住额头强装镇定,其实心在“想不开”三个字出现后,就咯噔一下沉到了底。

    “你先让医院把监控调出来,我马上就过去。”她握紧方向盘,看着停滞不前的漫长车队,一想到宋堇宁出事的可能性什么都顾不上了,当即拿起副驾驶座上的包,一面叮嘱周旻雯,一面推开门下车,冒着风雪快步往医院的方向赶。

    这么大的雪,他能跑去哪里?

    有什么地方值得他趁着没人看护的空隙偷跑出去?

    ......

    还能有什么地方。

    还能有谁。

    但被“想不开”占据身心的女人,满脑子只想到了弟弟受伤的场景。

    她太过笃定,不相信经过夏笺西的刺激后,宋堇宁还会像个傻子,不顾一切地去找那个伤害过自己的人。

    怎么可能呢,他应该恨死她才对。

    可,你总得承认,有些人就是傻。

    这是江市有史以来最大的一场暴风雪。

    交通堵塞,机场也停了摆。

    国际机场下午的航班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雪,全部延误,无法顺利起飞。

    室内的候机厅里,冰冷机械的播报音一遍一遍地对旅客们表示歉意,汹涌的人群在大厅里穿行,移动的脚步间,一道毫不起眼的身影蜷缩在角落里,一动不动。

    这场雪来得好迟。

    宋堇宁低着头,蹲在角落里抱紧自己。

    夏笺西也好,宋疑也罢,说得再多,再残忍,都比不上纪津禾的亲口承认。

    他不愿意因为别人的三言两语就在心底给她判上重罪,这样只会显得这份喜欢太廉价。

    宋堇宁记得去医院探望夏笺西那天,她跑下楼找他时焦急的样子,也记得她为自己求红绳,第二天在沙发上轻柔地帮自己擦药的样子......

    那么温柔的人,即使不想要孩子,也记得叮嘱万柑帮自己买副作用最小的避孕药,怎么可能在喂下堕胎药后把他一个人丢在家里,这跟送他去死有什么区别?

    所以......

    宋堇宁摸着空空如也的手腕,吧嗒,眼泪滴在上面,滑向膝盖。

    这里面一定有什么误会,他要去美国,去亲口问她。

    可是现在。

    机票攥在手里,已经皱皱巴巴地成为了一张废纸,机场里人声鼎沸,大多都是抱怨和咒骂,为被打乱的旅游计划,为不得不推迟的工作,而他只是在哭,深深埋进膝盖里。

    为什么这场暴风雪不能提早几个小时,为什么它拦住的偏偏是他去找她的脚步,为什么被留下的不能是她......

    口袋里的手机振动个不停,他知道是宋疑,也知道自己现在走不掉的话,以后就再也没有离开的机会了,父母会把他关起来,找人随时随地监视他,不再允许他任性。

    雪下得好大啊,他难过地想,大到看不清天和地,也看不清往后独自活下去的每一天。

    纪津禾,我们是不是不会再见面了......

    —

    宋疑的速度很快,在监控里看到宋堇宁独自上了计程车后,立即联系了平台,很快就调出行车记录。

    于是在日落前,一大家子急匆匆赶到机场,在候机厅的落地窗前找到了蹲到麻木的人。

    原以为他会闹脾气,不愿意走,但宋堇宁出乎意料地平静,听话地被周旻雯搂上了车,坐在角落里一声不吭,仿佛已经接受了事实。

    “......”

    宋疑开着车,目光时不时透过后视镜观察宋堇宁的情况,太安静,也太过顺利,来时设想的一切危险情况都被推翻,她心中反而比刚知道他不见时更加不安。

    她清楚弟弟的执拗,但没想到他会喜欢纪津禾到这种程度,即使知道她给自己喂了堕胎药,还是要义无反顾地去美国找她。

    一个狠心绝情的alpha,究竟好在哪里?值得他做这么多。

    漫天的大雪一直持续到第二天。

    宋堇宁想的没错,从这天开始,监视严密了,管控也变多了,父母是担心他想不开,而宋疑是不想让他再去美国找纪津禾。

    于是病房外增加了摄像头,全天都有医护人员跟着他,看到他稍微一个举动,就算是伸手喝杯水都小心谨慎得不行,担心他下一秒会把杯子摔碎了,然后割腕自杀。

    呵......宋堇宁看到他们提心吊胆的样子忍不住冷笑,但笑不出来,僵硬的嘴角动了动,好沉,好重,已经忘记笑是要怎么做的了,身体一天一天好起来,精神却在一点点崩溃,好像光是活下去,就已经消耗了所有力气。

    周旻雯把这些都看在眼里,心疼后开始动摇。

    宋堇宁躺在病床上闭目养神时,听到过她偷偷拉着宋疑小声商量,说不然就让他美国去见那个alpha一面,面对面把话讲清楚了说不定心里就不惦记了,但宋疑想也不想就拒绝她,理由很充分。

    “妈,我说了,就让时间去消化一切吧。况且阿宁现在的身体不是一点一点好起来了吗?他好不容易恢复成现在这样,万一到美国后那个人又做了什么事刺激到他怎么办?我知道你是担心他的精神状态还有完全标记,你放心,我会找人好好劝劝他的。”

    找人......

    他没睁眼,听着宋疑笃定的语气,不知道她又想干什么。

    精神状态不好可以找医生,但强行洗掉完全标记的代价很大,更不用提他全身心的抗拒和排斥只会加深手术失败的风险。

    现在就算拿把刀架在他的脖子上,也没人能强迫他洗掉。

    门再度开合,周旻雯和宋疑的脚步声逐渐消失在走廊尽头,宋堇宁缓缓睁开眼,吸了吸鼻子,空气里除了刺鼻的消毒水味儿,还有腺体上散发出的alpha信息素的味道。

    完全标记后,纪津禾留给他的就只剩下这个了。这些天他蜷缩在床上,靠着这点比纸还薄的信息素撑到现在,也感受到它在一点一点变淡,等它有一天彻底散去的时候,他离死就不远了。

    这是他能想到的最后办法,用自己的身体,用自己的命,去赌父母的不忍心。

    到那时候,就是宋疑再不愿意,也得把他送到纪津禾身边。

    嗯。

    所以只要再等几天就好了。

    他不断安慰自己,一遍又一遍地倒数再见到她的日期,否则面对这样漫长难熬的日子,不如去死。

    —

    一天,两天,日子慢慢过去。

    暴风雪停了,地上的冰也化了,到处都是枯枝烂叶。

    时隔大半个月,宋堇宁第一次离开病房,缺少光照的皮肤在阳光下呈现着不健康的白,他被宋疑带着去了一家江市有名的心理诊所。

    这能有什么用,他想,无数次的治疗都比不上纪津禾的一个电话,甚至是一条来信。

    他们为什么就是不明白呢。

    “你好,我叫徐智。”

    帮他进行心理疏导的是个长相和蔼的中年alpha,带着黑框眼镜,笑起来很有亲和力,问了他很多问题,他脑子混沌,答得乱七八糟,那人的笑容很快就变成一副难办的愁闷。

    你看,没用的。

    心理医生治不了他这样的人。

    “嘶......”那个医生看着他的心理报告若有所思,几分钟后找了宋疑单独谈话。

    诊疗室里眨眼间空空荡荡,安静得有些发冷。

    宋堇宁一个人坐在沙发椅上盯着书架里成堆的病例发呆,说实话这里的空气也不好闻,而他身上几乎闻不到纪津禾的信息素了,缺少alpha的抚慰,身体强烈的求生欲望压得他喘不过气,仿佛一包千斤重的沙袋,就悬在心口,只等精神的那根弦崩断,然后“轰——”,分崩离析。

    空气中的味道实在奇怪,他忍了又忍,烦躁地拧起眉头,起身去走廊透气,然后听到了这辈子最后悔听到的话——

    “喂,你好。”温润的嗓音响起,是那个心理医生,好像叫徐智。

    “请问你是......”

    手拨弄着门口绿植的叶子,他想着要不要先回去。

    “津禾!?”

    惊喜的感叹,踏出的脚定在原地,再也挪不动半步。

    “你现在在美国怎么样,一切都还顺利吗?”

    “也是,波士顿那边的心理医生或许在这方面更有研究。”

    “啊,你说你的病例吗,我还收在书架上,你需要的话我可以给你寄过去。”

    心理医生......病例......

    什么意思?

    他敏锐地捕捉到这些词,陌生的字眼,和纪津禾完全搭不上边,却又无比清晰地出现在谈话中。

    后面说了什么,再也听不到了。

    宋堇宁已经忘了自己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冲进诊疗室的,只记得书架上的病例被翻得一团乱,他一层一层地扫过,焦急地,迷茫地,心跳破出胸膛,最终在第二层的角落里找到了那份写有她名字的档案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