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叹了几百声。姑娘若不愿见她,奴婢便回去告诉红芯jiejie,只说姑娘有事绊住了。”我望着她不失世故的小脸,失笑道:“你倒是很会揣摩。才刚于大人的意思,你看出来了么?怎么一声不吭,也不替我分辨两句?”小西红了脸道:“奴婢从没见过于大人生这么大的气,奴婢早就没了主意,哪还能说出话来。”我一哂:“罢了。虽不想见她,但她既然有胆子到我眼前,我也不能怯。”小西笑道:“奴婢这就先回去,让红芯jiejie先伺候下笔墨。可好?”我哼了一声,笑道:“你倒门清,去吧。”小西如蒙赦令,一溜烟儿去了。在池边慢慢踱着,估摸差不多了方才回到长宁宫,果见史易珠在南厢枯坐,一应茶点俱无。见我进来,忙起身问好。她又长高了一些,上着梅色织绣短袄,下着茜色罗裙,更显身量修长匀称。容貌一如昔日明媚动人,竟添了几许说不明道不清的温婉。我暗暗纳罕,含笑道:“贵人光降,还望恕玉机迟误之罪。”一枚红玉美人蕉静静垂在她襟前,色泽均匀,纹理缜密,静如赤焰,动若飞霞。“好容易进宫一次,怎能不来瞧瞧旧时的姐妹?易珠无时无刻不念着jiejie。”说罢令随侍的丫头淑优捧上几只不大不小的礼盒,“这些是当下时新的首饰,我看倒还不俗,故此带了些来,望jiejie笑纳。”淑优躬身捧着礼盒,高举过顶。我请史易珠坐下,转头笑斥绿萼:“你们越发没有规矩了,怎的史大人连杯茶也没有?”绿萼道:“才刚上了茶,因凉了才撤下去换新的。茶房不小心弄熄了炉子,现在水才炖上,恐怕还要一会儿才能开。姑娘若渴了,有内阜院送来的新鲜柚子,奴婢已剥了一个,这就拿上来给姑娘尝鲜。”说罢转头拿了一碟子剥好的瓤来,放在史易珠面前的却是一整只青黄色的大柚子。史易珠只是笑笑,不置一词。淑优还弓着腰,捧着礼物的双臂已然颤抖。我这才命绿萼将礼盒收了,并道了谢。史易珠道:“从前jiejie都是叫我易珠meimei,如今却叫姑娘了,好不生疏。”我拈了一片柚子瓤:“微末之人,不敢高攀。”史易珠道:“jiejie过谦。易珠出身皇商世家,论出身,自是微末jiejie百倍。更何况我还是jiejie的手下败将,不敢言勇,更不敢言贵。”她暗害锦素,我保全锦素。说是手下败将,倒也快人快语。我径直问道:“史姑娘惠临,不知有何见教?”史易珠微笑道:“也有好几个月不曾见到jiejie了,甚是想念,故此特来探望。我知道jiejie不喜欢我,可我是真心敬重jiejie。还有几句心里话要和jiejie分说。”我笑道:“史姑娘请说。”史易珠站起身来,随手在榆木搁架前拿了一只白釉瓷雕在手中把玩:“jiejie是知道的,本朝商人是不准为官的。虽说有这辈子也花不尽的金银,终究不为正道清流所容。我们史家历年来也出了些读书的子弟,因不能科举,这书也是白读。好容易我选进宫来,自然盼望能为家中挣些脸面。”说罢叹了一声。想是心怯,终究不敢回头看我,只借瓷雕的反光查看我的神色。我心下茫然,良久方道:“常言道知足不辱,知止不殆。你既知选入宫中不易,为何还要做这样的事?”史易珠淡淡道:“因为我不甘心。”话已至此,已无须再说。我微微叹息,温然道:“你身无半职,今天是如何进宫来的?”史易珠道:“陆贵妃新理内宫,见我们家去年在南方采买的缎子比前年为多,钱却少花了,故此召进宫仔细询问。”我淡淡一笑:“这也不算什么大事,锦缎的价格依蚕丝产量年年不同。”史易珠道:“缎子的价格自是年年不同,可是去年倒比前年贵。陆贵妃现在当家,于这些吃穿用度的俗务不能不留心了。皇商们不但往异域贩货,亦轮流采买各项物事供奉内廷。去年我们家是买缎子,今年就只能买些不赚银子的杂物了。若银子使得太多,上面不高兴,若使得太少,别的皇商便要排挤。怎样替内府省钱,又不开罪同行,这分寸很难拿捏。”红日西斜,屋里渐渐暗沉。史易珠仍不回头,索性将搁架上的陈设一一打量:“这么多皇商,也只有我们史家得了贵妃娘娘的召见。我自是盼着贵妃能将我重新选入宫。”不惜得罪同行以求入宫,史家的决心不容小觑。我淡漠道:“当初史姑娘是怎样出宫的,难道不记得了?现在又要入宫,恐怕不易。”史易珠道:“我是怎样出宫的,jiejie是最清楚的。我自问并没有做错事,只是因为周贵妃护短,我才不得已托了守孝的名义辞官的。”我微微诧异:“你竟不觉得你错了?”史易珠转身,眸光一转,逸出三分不屑:“‘女无美恶,入宫见妒,士无贤不肖,入朝见疾’[71]。杜衡母女有罪在先,我告发在后,何错之有?我若真有错,周贵妃何必命我找借口辞官,直说我犯了宫规,撵出宫去就是了。”说着眼中寒光毕现,“是周贵妃偏心,而jiejie又说动慎媛饶恕了于锦素,我方才被迫出宫。我是败于jiejie的如编贝齿、三寸之舌,败于我太心急,太轻敌了!”的确如此,我亦无话可说。于是暗暗叹息,将盛满柚子瓤的刻花盘子往她跟前推了推。柚子瓤晶莹剔透,青白釉色如青玉,史易珠翘起染了凤仙花汁的兰花指,不紧不慢地拈了一片送到口中。我叹道:“子曰:父为子隐,子为父隐,直在其中矣。[72]难道这么久以来,你竟一丝愧疚之情都没有么?”史易珠周身一颤,无声笑了起来:“那些大义灭亲的大话我便不说了。只说这姐妹之情。两位jiejie如此亲密,难道当初便没有相互侵害过么?”说着轻轻敲着红木小几,“是谁向皇后透露了jiejie曾为周贵妃绘像的事?分明是杜衡。jiejie一袭说辞说服皇后,裁了一半的乳母。锦素jiejie宫里最得力的温氏便这样被赶出了宫,难道不是借力打力,以此驱逐王氏么?立场有异,各为其主,纵是真心一片,亦不免相互毁伤。”我微一苦笑,竟无法反驳。史易珠所言,句句正中我心底最隐秘的角落。“史姑娘今日为何要说这些?”史易珠施施然用帕子擦了擦手:“我虽是盼望重入宫闱,但有于锦素在,此事难协。或许今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