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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有什么没说过的?只管说好了。”绿萼垂头道:“奴婢怕说了,惹姑娘生气。说奴婢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笑道:“你没有度过,怎知是君子之腹还是小人之腹?”绿萼道:“姑娘若不怪罪,那奴婢就说了。嗯……天下谁人不爱惜自己的性命。这位银杏姑娘,不过和姑娘一面之缘,却舍命相救。奴婢以为,有些不寻常。”我倚着板壁道:“你以为她用心不正?”绿萼沉吟道:“这……奴婢也不敢说。只是才刚听姑娘的意思,姑娘在掖庭狱虽然照料过她,但也谈不上是救命之恩,想必她自己也清楚。说心里话,若换了奴婢……可舍不得这条小命。还有……”说着抬眼看我的神色。我笑道:“还有什么?”绿萼道:“还有……她好像心急得很,一心想进内宫服侍姑娘。若没有行刺之事,她巴巴地来给姑娘磕头,会不会还求这件事呢?姑娘没有轻易应允她,是对的。”我合目道:“难得有这样的机缘,若是我,我也心急。不过……”我微微一笑,阒然睁目,“凡事能从正反两面想,说明你有长进了。甚好。”绿萼掩口笑道:“奴婢随姑娘久了,眼力自然会比从前好些。”我捻着衣带,淡淡道:“汉哀帝时,傅太后贵盛,王莽身为王太后的亲侄儿,只得闭门自守。他的儿子王获杀了一个奴婢,王莽严厉地斥责他,命令他自尽。”绿萼倒吸一口凉气,道:“他竟不心疼自己的儿子么!”我又道:“后来王莽隔绝平帝的母家卫氏,他的儿子王宇深恐平帝日后怪责,知王莽不可谏,便深夜持血泼王莽之门,托以鬼神之言,岂知被门吏发现。王莽全然不念父子之情,将王宇送狱,王宇饮药自尽。王宇的妻子有妊,也投入狱中,产子后杀死。”绿萼瞪大了眼睛,我笑叹:“还有呢。王莽兄长早死,王莽抚养孤侄王光,视若亲子,当时之人无不称赞。后来王光犯事,王莽切责。王光之母便道:‘你自视比获、宇如何?’王光不能答,于是母子自尽。”绿萼道:“王莽的心可真狠。”我哧地一笑:“狠?当时人都称赞他‘居周公之位,辅成王之主,而行管、蔡之诛,不以亲亲害尊尊’[101]呢。若非如此,如何成了安汉公,成了宰衡,又成了天子?”绿萼道:“就没人识破他么?”我笑道:“自是有的。当时在长安学经的逢萌听闻此事,便说:‘三纲绝矣,不去,祸将及人。’[102]于是挂冠而去。”绿萼想了想道:“姑娘是说,一个人若不顾天性人伦,强要出头,便是极可怕的?”我疲惫地一笑,连摇头都没有力气了:“你错了,不是可怕,而是有大智慧大勇气。”绿萼疑惑道:“姑娘把奴婢说糊涂了。”我澹然道:“‘我诚诈也。人皆诈恶,我独诈善,不亦可乎?’[103]是善还是诈善,有什么要紧,只要一以贯之,诈善也是真善。”绿萼似懂非懂,点头又摇头。我叹道:“一个人不顾天性人伦,要做世人眼中的圣人,此人必是有常人所不能解的大志向。王莽只是未能善终,便显得残忍而伪善,若他成为一代明君,又该如何评断呢?”绿萼道:“如此说来,姑娘还是觉得银杏姑娘有大智慧大勇气?”我笑道:“她毕竟救了我的命,我也感激和钦佩她舍身相救的勇气。我之所以不立刻答应她,是因为我还对她一无所知。秋兰有罪入狱,银杏虽然无辜,却也陪着秋兰,是个义气之人。只是我要问一问颖妃,秋兰所犯何罪,才能决定要不要她。”绿萼笑道:“原来如此。奴婢还以为姑娘觉得她用心不正,所以不肯要她呢。到底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我笑道:“你说的,也没有错,我也不是没有怀疑过她的用意。凡事小心些好。”不知不觉车已到了修德门,绿萼扶我下车。随行的卫尉松了一口气,我称谢拜别。宫里的阳光格外温暖,风也格外娇软,我深吸一口气,仿佛嗅到些许桃花的香气。我仰头望着南方湛蓝的天空,明艳如宝石。我合目体味着满头满脸的炽热,每一个毛孔都散发着生的真实和生的希望。周身热了,才能感觉魂魄真的回来了。我的身体似承受不住离魂已久的衰朽、乍寒还暖的复生,不觉剧烈地颤抖起来。绿萼连忙扶住我,担忧道:“姑娘怎么了?”整个胸腔都在剧烈地震动,每一下呼吸都是浅薄而艰难的。眼睛一花,落下泪来。模模糊糊中,只见芳馨带着小钱和几个宫人迎了上来,也顾不得行礼,只含泪打量我:“谢天谢地,姑娘总算安然无恙。奴婢在宫里听到姑娘在景灵宫的事情,就立刻出来了。回去定要叩谢菩萨。”双唇干燥而冰冷,口中苦涩而黏滞,几乎张不开嘴。我含糊道:“我没事,姑姑放心。”又笑,“谢菩萨做什么?又不是菩萨救我。”芳馨拭泪道:“姑娘受惊了,脸色很不好。”说罢和小钱一左一右扶着我。小钱究竟年轻性急,已忍不住问道:“究竟是谁这么大胆,竟敢行刺?”芳馨白了他一眼,小钱一脸愧色,低下了头。我努力地回忆那张青白如鬼魅的瘦脸,却只记得一双愤恨的眼睛,像两眼深不见底的旋涡,渐渐将我吞没。我有气无力,如在呓语:“我……不知道。”忽然脚下一软,睡了过去。有人在奔跑,有人在呼喊,有人在哭。有人紧紧攥着我的手,将额头抵在我的额头上,在我耳边切切唤道:“玉机,醒一醒。”热泪滴在我的面颊上,温温凉凉的一道,如渠中的春雨,润湿了龟裂的心田。模模糊糊地辨认出头顶淡蓝色的荷叶纹帐幔,如一带天水相接的温柔与浑然,顿时心安。芳馨惊喜地唤道:“姑娘醒了。”一位身着素锦竹纹长襖的贵妇正目不转睛地望着我,见我睁开眼睛,顿时泪如泉涌。我满心惭愧,涩然唤道:“母亲……”玉枢和芳馨并列站在母亲身后,都是双眼红肿。芳馨欢喜道:“什么样的太医、什么样的药,都不如夫人唤一声有用,可见母女连心。”我叹道:“母亲……怎么进宫了?”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