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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的她喜欢枕着水声入睡,晨间又被这水声唤醒,多少年了,少时璨薇宫的点点滴滴在一次次的回忆中变得如此清晰,这熟悉的声音让她几乎以为自己又回到了过往,而她明明记得,自己已经与苏暮寒在那场大火中同归于尽了。张开眼睛,头顶是重叠的三层浅紫粉蔓芙蓉帐,上绣大朵银紫粉白繁复的碗莲。触手是烟罗锦特有的细腻丝滑,真紫色锦被上与绣帐相同花色的碗莲亦舒亦卷开得正盛。慕容薇撩开帐子,那荷叶盆里滚动的珍珠、六扇翠玉镶螺钿绘天女散花的屏风、紫檀木多宝阁上红宝石砌的番石榴、玉白菜,还有那口嵌着玛瑙的云母自鸣钟,眼前华丽的景致如同年少时最奢靡的岁月从未改变,望着眼前熟悉的一切,她双目渐渐变得迷蒙。轻抚颈间,没有那一剑割下的伤痕。她颤抖着将手伸在眼前,莹白如玉的纤手娇小柔嫩,腕上一只老绿正阳的镯子晶莹剔透。皇祖母送的镯子还在,而她分明记得,这玉镯早在与苏暮寒的一次撕扯中打得粉碎。有珠帘清脆的碰撞,轻柔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紧接着芙蓉帐的帷蔓被人轻轻打起,女孩子轻甜的声音传入慕容薇耳中:“公主您醒了?”眼前的女孩子淡绿色窄袖短袄,青色挑银线的宫裙上垂落碧绿的丝绦,梳两只标准的双环髻,系着细细的银色丝带。慕容薇识得,这是西霞国一等宫女的打扮,而那小巧的面庞,杏子一般明亮的眼睛,还有微微翘起的嘴唇,慕容薇又如何能忘记,这正是少女时代的流苏,曾经以为对自己最忠心的姐妹,却在自己与苏暮寒之间干净利落地选择了后者。当自己被做为礼物送回已归在苏暮寒名下的千禧国时,正是这丫头,已然鹊巢鸠占,身着妃嫔的服饰站在苏暮寒身旁,笑容里全是掩不住的得意,“那些年流苏一直心仪陛下,公主既说待流苏好,又可曾想过要为流苏打算?”苏暮寒也曾放下身段要重修旧好,却被慕容薇以金钗刺破脖颈,盛怒之余,他囚她在昔日的璨薇宫,要她日日面对流苏的万千宠爱。慕容薇按住额头的突突乱跳,接过流苏奉上来的热茶。温热的茶水抚过干燥的唇舌,身上渐渐有了力气。遮在烟罗锦被下的手狠狠掐向自己身上,疼的眼睛泛起泪花,眼前这一切却并没有消失。或许这不是梦,而是老天给她机会,重新回到了过去。“取铜镜过来”,少女支起半个身子,乌黑的青丝滑落在颈前,微微曲起的脊背勾勒出青涩又略显玲珑的曲线,耳垂上莲子米大小的东珠耳坠映的肌肤透明一般。六棱掐丝的荷叶型妆花铜镜映出美丽的容颜,慕容薇再次见到年少的自己,朱唇粉面,双眉如黛,清眸流盼,不染世事的双眼晶莹澄澈。原来自己那个时候那么美,她贪婪地看着,手指颤颤抚上自己的脸颊,又按在呯呯乱跳的心口。明眸皓齿的花样年华真好,更好的是,一切可以重来一次,不必像上一世的自己错将芳心暗系,一步一步将自己和家人推向深渊。流苏服侍她起身,换了早就备下的青莲紫银线挑纱锦裙,雪青色滚紫边的披帛,替她挽了望月髻,又只在发间配了素银掐丝的两股发钗,压一朵淡紫的水晶珠花。看着慕容薇询问的眼神,忙小心回道:“昨日腊八节上听到安国王爷的噩耗,万岁爷和娘娘心痛难当,娘娘当场取下了绾发的红珊瑚九股金凤钗,命换做白玉簪,咱们也该素淡些才好。”辗动记忆的转盘,慕容薇望着窗外漫天的飞雪,真切地知道自己回到了崇明七年的冬季,而对于那个腊八节的记忆,慕容薇的印象也犹为深刻。她由着流苏理妆,自己默默把玩着妆台上一支小巧的灵芝状暖玉如意,陷入沉思之中。只是听说苏暮寒与姨父长得极像,对于常年戍守在外的安国王爷、龙虎大将军、她的姨父苏睿,无论前世还是今生,慕容薇所知都不多。安国王爷苏睿长年戍守边关,戎马倥偬的一生里,几乎所向披靡,他传奇的一生止于崇明七年岁末,噩耗就是在那个腊八节的上午传进宫内。崇明六年秋后,一场不大不小的瘟疫发生在军中。消息走漏后,几个小国联合向西霞发动进攻,此后双方互有胜负,长达一年的战事以西霞的全面胜利告终,伴着胜利的消息同时传来的便是苏睿殉国的噩耗。为了西霞,苏睿没有辜负他龙虎大将军的称号,永远将血流在了那片苍茫的大地上。那年的慕容薇只有十二岁,正像现在这般梳着垂髫发髻的年纪,年少不知愁为何物,满眼满世界里只盛满着苏暮寒。腊八节,又逢天降瑞雪,更为宫里处处添了喜庆。因着姨父戍边,往年惯例,母后总会邀姨母与苏暮寒一起入宫,今年必不例外。慕容薇瞧着外头雪光彤彤,红梅争春,想着苏暮寒必然早到,急着要流苏替自己梳妆。果然,刚用完了早膳,苏暮寒已然笑吟吟径直在璨薇宫前殿等候,见她出来,露出宠溺的笑容,“阿薇,方才见御花园里雪积了厚厚一层,我带你去堆雪人。”西霞都城选址在姑苏大周朝一处行宫的旧址,因为气候的关系,鲜少有这般飞絮扬尘簌簌连天的落雪,慕容薇对苏暮寒的提议大感兴趣,欢快地点头应允。第三章西霞流苏忙着取慕容薇樱桃红羽缎的连珠斗篷替她披上,又小心地将兜帽扶正。嫩嫩的樱桃红帽额上衬了一圈出得极好的白狐毛,映着慕容薇皓齿朱唇与明眸善睐的一张娇颜,苏暮寒眼中便满是清浅的笑意,将刚剥好的热栗子暖在她的手心,又将握着栗子的小手暖在自己掌心,这才相携着往御花园走去。御花园里腊梅、绿萼开得正盛,北风一吹便是一阵阵沁人的清冽寒香扑面。六棱石子的甬道上雪已扫净,都堆在甬道两侧低矮的迎春丛中,梅林里却是干干净净洁白的一片,像一层厚厚的棉絮。苏暮寒松开慕容薇的小手,看她欢快地跑进梅林里。飞雪簌簌,从稀疏的枝丫间筛下,又飘落在她樱桃红的斗篷上,少女不染世事的笑容如雪般纯净,又像最璀璨的阳光般色彩浓重,苏暮寒抿着的嘴角也微微弯起,流露出一抹未达眼底的笑意。雪人很快堆好了,一高一矮并肩偎依着立在一株火红的老梅树下,苏墨寒取了流苏手中的胭脂,以画笔轻描,在右侧雪人的唇上染一抹绯红,回头凝望着慕容薇。十五岁的少年已经长成,虽只是米白杂墨色四合海浪纹的青色狐领大氅,却勾勒出翩翩风度的俊俏,气度从容中带着与生俱来的华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