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漫长的冬季
席珏觉得这个冬天很长，比每一年都要长。 春节在队里过的，加班，查案，两件郊区埋尸案各推行到一半，查不出线索，也找不到联系。 席珏感觉到上面有一层巨大的罩子，直直落下来，网上舆论发酵，人心惶惶。 于是平原上长出荒草，连成天，一层，一声，一寸寸侵蚀着整个队里人的意志。 席珏与吴鹏又联合查案，二队三队人混的挺熟。不知道谁说的，年不能不过，大家都在警队，索性就聚在一起包饺子。 张最不知道听见什么敏感词，他猛地抬起脑袋看向席珏，发现她目色中并无异样，松了口气，然后低头继续整理线索。 吴鹏先同意的，问席珏的意思，她摇摇头，说挺好，大家一起吧，一起热闹。 于是还真就像那么回事儿似的，大家一起围在警队的电视前看春晚，听倒计时，看郊区那边放的烟花，笑着说今晚苑队有的忙了，估计这一下要抓好几个违法放烟花的。 席珏忽然想起，渝城好像已经禁烟花好几年了。但在节庆时候，渝江那边有集体烟花可以看，挺漂亮的，她一次也没去过。 上次坐吴鹏的车，正好开到那里，他要带她去见见世面，席珏给拒绝了，说咱俩都三十多岁的人了，俩单身汉，聚在一起看什么烟花。 她瞥了一眼，看见渝江上面的观光船，压抑下眼底涌动着的莫名情绪。 不知怎么的最后还是笑了，然后没再说话。 席珏把头发又剪短了，好打理，就是跟男的走在一起总叫人误会。 上次和新来的小警察，叫赵述，两人穿着便服一起去夜宴办事，被一个小姑娘拦住了，问你俩是不是一对，赵述没经历过这些，脸颊一红，席珏眼皮微动，笑了笑没说话。 走的时候留下一句“俩帅哥竟然是一对，我靠。” 赵述整个脸红得熟透了，看身边人也没什么反应。 心里想着，不愧是我们席队，心态就是稳啊。 席珏烟瘾比以前还大，办公桌上面的烟灰缸里堆满了烟头，被张最看准机会就倒掉。全队都知道席珏单身四年了，但谁也没张罗给她介绍个对象。 不过她身边人倒是不少，男的女的都有，都待过一阵，然后下次再见到，身边就换人了，一个能叫出名字的都没有。 “不是该吃药了。”吴鹏瞥见发呆着的身边那人，晚会最后在合唱难忘今宵，听了很多遍了，但队里还是都被这过年气氛感染了，就唯独那姓席的，吴鹏注意很久了。 她今晚心思压根就没在过年上，也不在案子上。 席珏愣神，忽然缓过来，把单手夹着的烟掐灭，笑了笑，拍着吴鹏的肩膀说着：“还得是吴队记性好，您比我记得清。” “别说我，二队人都帮你记得呢。”吴鹏随口说道，看不出情绪，顿了顿，看着被她掐掉的烟头，到嘴边的话又改口，“要我说，你这破胃。四年前人家大夫就告诉你，不应该再抽烟了，你就不听。” 席珏摆摆手，含着药片，顺着热水吞了下去，然后似乎半开玩笑道：“没事儿，不还剩四分之三呢吗。”她没当回事，起身提了提裤子，把警服随意披在身上，借着电视里嘈杂的背景音乐，看着来电显示，含糊不清的说：“我出去一趟。” 她走到走廊尽头，那里没人，按下接听键，电话那头是个男声，夹杂着沉重而勾人的喘息声，对着电话这边说道：“你多久没来看我了，你知不知道。” 席珏皱起眉，抬起手摸了摸窗框上结的冰，随口道：“就这事儿？” “嗯...”那头的声音断断续续，情色地有些发腻，她想挂断，却听见那头又是一阵喘，于是冷声道：“我很忙，别现在发sao。” “不是喜欢sao的吗。你还喜欢瘦的，我最近减了四五斤呢。”那头射完也算恢复点正常，却完全没在意席珏这边的冷淡，不知道是不是习惯了。 “没事了？那我挂了。”席珏刚想挂断，就听见那头自顾自说着，“我可真贱，明明知道你就是这么狠心，还他妈的像傻子似的跟着你。” 席珏感觉拿着手机的手忽然一顿，她心脏忽然停滞，不知道想起什么，低下头，深深喘息，再抬起头，然后没再说话，电话也没挂。 不知道过了多久。 那头才挂断电话。 席珏停见电话那头的忙音，回过神儿来。于是刚转身，就看见在走廊那头的张最。他深吸了一口气，压抑住心头的难受，隔着远远望着席珏，半天也说不出话。 就在两人擦身而过的瞬间，他忽然开口道：“席珏。” “嗯？”席珏尽量让自己嘴角的笑看起来自然。 “都已经四年了，你别再惦记了，该有新生活了。”张最的头发白了一半，他眼睛旁边长出褶子，已经能看出年纪了。 席珏脚步一顿，猛地低下头，等再望向他时，表情已经恢复自然，她笑了笑，轻声说道：“早不惦记他了。” 就在她脚步踏向办公室的一瞬间，却听见后面似是无奈的叹息，“我还没说是谁。” 席珏的心脏一痛，果断一脚迈进办公室，她感到自己眼眶红了，就没回头。 大概心里有难受吧，席珏不敢继续想往下想了。 随它吧。 席珏整理着案件报告，圈出几家店铺，递给吴鹏，“这几家店你看看，这两天得走一趟。”她皱着眉，继续道：“第二案受害人失踪前经常去的地方，按理说早就应该去的。” 吴鹏看了眼上面的名单，瞥了一眼，“行。”顿了顿，又说着：“你去还是我去。” 席珏本来想说随便，但在目光触及到店名的时候忽然顿住。 她停在半空中的手收回，视线集中在某家甜品店上，碰了碰身边的张最，疑惑道：“这种店铺，应该是受害人经常去的吧。在渝城师范对面，学生经常买早点的地方，一直没人过去吗？” 张最看了一眼，思考了一会儿，恍然道：“哦，赵述小年那天带人去过一次。老板不在，听隔壁店铺的老板说，这家店的老板，连续三年小年夜的时候都不在店里。” 顿了顿，又补充道：“后来赵述带着几个人去过，查了案件前后近一个月的监控，被害人一次都没去过，于是把那家店从我们调查范围里面排除了。” 席珏点点头，刚想把它划掉，忽然笔尖一顿，钢笔没墨了。 她偏过头，看了一眼身边的吴鹏说：“我再去看看吧。”顿了顿，淡淡解释道：“连续三年的小年夜都不在店里，总感觉怪怪的。” 赵述看了眼席珏，小声对着身边的王典明说道：“哥，我之前是不是遗漏什么了。” 王典明摆摆手，安慰道：“我们席队是警队里面出了名的谨慎。你刚来，没发现这些细节，正常。”他笑了笑，把手边资料一放，凑过去轻声说：“而且席队非常擅长，在查案瓶颈期，剑走偏锋。” “说我坏话，我听着呢啊典明。”席珏把烟掐灭，抖了抖身上的烟灰，路过王典明，笑着拍了一下他的后脑勺。 “别啊席队，该笨了。” “本来也不聪明。”李占宁接过茬，顺带嘲笑了一番揉后脑勺的那家伙。 第二天一早吴鹏来的时候看见办公桌前趴着个人，给他吓了一跳。 揉着眼睛看了半天，刚想招呼，那人身上的外套忽然滑落，人也跟着醒了。 席珏眯起眼睛，揉着自己被压麻的手背，随意抹了一下脸，哑声道：“你来了。” “我靠，他们都说你都要住刑警队了我还不信，原来是真的。”吴鹏拍了一下脑门，刚想察看席珏的精神状态，就被她嗤笑着打断，“怎么，不让住。” “让让让。”吴鹏给她接了杯水放在桌上，拆开自己的早餐袋，递了个包子过去，“吃不？” 席珏摇头，随意扎了一下头发，揉着后背淡淡道：“一会儿我去食堂吃。” 吴鹏看了眼她脖颈下面露出的一大块深红印子，啧了一声说道：“我说席队，你能注意点不。”他指了指席珏的脖子，用一种没眼看的表情盯着她看。 “啊？”席珏没睡醒，没回过神儿来，这会儿反应过来，随手把高领衫套上，淡淡道：“磕的。” “cao，骗鬼吧你席珏。”吴鹏飚脏话，席珏觉得挺好玩的，噗嗤一下笑出声。 这下吴鹏更觉得她是在嘲讽自己了，继续叭叭叭，“你他妈这破身体还搞性生活，就想早点死吧我看你。” 席珏拿起他给的那杯水喝了药，挑了挑眉，开玩笑地扔下了句，“我早死，您第一个啪啪鼓掌开心是吧。”她顿了顿，扶住椅子坐下来，淡淡道：“也挺好。” “你有病吧你席珏，我让你死你就死。”吴鹏白了一眼，也说不过席珏，索性也不理她了。 他顿了顿，忽然想起什么，没好气儿地说着：“前几天，我托我妈从远房亲戚那儿开了点中药，养胃的，那中医可厉害了，弄了点，你先试试，明天带给你。” 席珏的动作忽然一顿，吴鹏没好意思看她，她嘴角勾起一抹笑，淡淡道：“谢了，吴队。” “得，别说谢。您别气我就行了。”吴鹏手里夹着一只烟说。 他也不知道想说什么，总之，他不愿意听见席珏成天把自己死不死的挂在嘴边，听着晦气。 三队人都挺佩服席珏，不只是三队，整个刑警队都觉得席珏厉害，连他也这么觉得。 四年前那次手术之后，她休息了好一阵，关系稍微好一点的都知道，席珏不只是受了外伤，还有内伤。 吴鹏五年前，就见过一次把席珏伤着的那小孩儿，没什么特别的，好看是好看的，但后来和席珏暧昧的那些人长得也不差。 他不知道那人有什么值得席珏念念不忘的，整个刑警队都对那人的名字闭口不提，敢提的就只有张最。 他问过张最，到底两个人当初是怎么个方式分手的。张最摇摇头，说过年那天，席珏喝酒喝的胃病犯了才给他打的电话，他才知道出事了。 他说自己从来没见过如此狼狈的席珏。问她，她也什么不说。 大概是真的被伤到心里了。 吴鹏看了看她离开的背影，心里泛酸，他从来没见过席珏狼狈的模样。 照理来说，这个世界上，不会有什么会让席珏弯腰的。 就唯独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