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书屋 - 言情小说 - 柳氏阿蕊在线阅读 - 第六十一章

第六十一章

    柳敬东一早便寻到了此处,在屋外听了几句后迟疑了一下,便退到离门口不远的树底下,只想着让妻子先发泄发泄心中的怨愤。待见一年轻男子猛地撞门而入,他担心对方会对妻子不利,这才急急地亦冲了进去,将状似疯狂的李氏拥入怀中,无声给予安慰及支持。

李煦眼神复杂地望着对面相拥着的夫妻,他血缘上的‘jiejie姐夫’,片刻,才垂眉唤了声,“威国公!”

柳敬东一边轻轻拍着李氏的后背,一边冷冷地望了他一眼,“不敢当!”片刻,如寒冰般的嗓音又再响起,“内子亲弟的离世,若当中果有冤情,柳擎东拼着名声与爵位不要,亦要为他讨回公道!”

他怀中的李氏听到夫君这番话,身子一僵,片刻又紧紧地回抱着他,将整个人更深地埋入他的怀中。

她不是一个人,便是这辈子无父母缘份,可她有一位待她情深意重的夫君,无论何等境况都对她不离不弃的夫君!

李煦低着头不答话,脸色惨白、落泪不止的白氏泪眼朦朦地望着她的‘女婿’,见他望向自己的眼神冰冷彻骨,身子一阵颤抖,难堪地别过脸去。

“母亲,咱们、咱们先离开吧!”李煦紧紧扶着白氏摇摇欲坠的身子,低低地道。

白氏将泪水逼回去,推开儿子扶着自己的手,一步步朝柳敬东夫妇走去,直到了离他们几步的距离,才停了下来,呜咽着道,“菁儿,我知道如今你定是不愿再认我,我……我也不配再出现在你面前。当年、当年……”提到当年,她喉咙一哽,话似是被堵在了喉咙当中,再无法说出来。

“当年怎样?你是不是想说当年你与小叔子勾.搭成.jian是逼不得已?是他逼着你委身,并且一逼就是几十年?你是在忍辱负重!”李氏从柳敬东怀中回过头来,嗤笑一声,声音含着nongnong的憎恨。

白氏心口一窒,只觉心被人拿着利刃慢慢割着一般,鲜血淋漓,可她知道她没有叫痛的权利,起码,在被她抛弃的女儿跟前,她永远无法抬得起头来。

夫君病逝,她意外*,也想着一死了之,可却又舍不下一双儿女。对那个步步紧逼的男人,她名义上的‘小叔’,她也曾逃离过,也害怕过,可在那段无依无靠的日子里,却是这个强悍的男人一再让她感受到温暖,紧接着儿子又夭折,她悲痛之下更是意欲跟随而去,可那个玷污了她的男人却用满腔的柔情抚平了她的伤痛,让柔弱的她终是抵挡不住,彻底沦陷了进去,抛弃了身份、抛弃了女儿,一头栽进了那不容于世的畸形情感中。

这些无耻的话,她又怎可能对女儿说得出来!

李氏见她迟迟说不出话来,更是失望透顶,她多想她说一句她是清白的,她没有对不住死去的夫君及儿子,可是她没有。这真的是她记忆当中那位温柔可亲的娘亲吗?真的是与爹爹琴瑟和鸣的娘亲吗?一个人到底是有多大的心,才能在夫君死后不到一年便迅速委身别的男人?

“爹爹一直光明磊落,刚正不阿,我绝不能容许你那般践踏他,你不配!你的名字不配出现在他的身边!”

白氏猛地瞪大双眼,不敢置信地望着面无表情的女儿,“你、你……”

“爹爹九泉之下亦会同意休妻的……”李氏冷冷地道。

“不、不,菁儿……”白氏扑上前去,死死抓住李氏的手,声声哀求。

李氏厌恶地用力拂开她的手,转过头去对一直默不作声的李煦道,“请李公子转告令尊,既然偷了便偷得彻底些,还先父九泉之下一片安宁!”

李煦震惊地望着她,她、她这是代父休妻?

白氏哭着哀求,死命欲挣开李煦抓着她的手,“菁儿,不要,不要,我是你娘啊!”

“我没有那么不知廉耻的娘,你当年既然做了选择,那凭什么还要挂着爹爹妻子的名义,让他纵是死了也得忍受那些耻辱?他日九泉之下,你又以何种面目去见他与涛儿!”李氏愤怒地大声质问。

李煦紧紧地扶住哭声顿止,僵立当场的白氏,哽着喉咙道,“母亲,我们走吧……”

柳敬东望着他母子二人的背影,强压下心头怒火,柔声安慰妻子,“莫怕,无论何时,你都要记得你如今是我柳擎东的妻子,江儿的娘亲,你的至亲只有我们父子二人,其他的,再无干系!”

李氏呜咽着在他怀中点点头,好半晌才抬起头来哽着喉咙道,“我懂得!”一会又有些不安地问,“爹、爹他真的也会同意休妻的吧?我……”

柳敬南轻轻捂着她的嘴道,“岳父大人正气凛然,眼里容不下半粒沙子,她若是再嫁,也许岳父大人能体谅她的不易,可是……”可是她却是以那般不堪的方式另投他人怀抱,那个耿直的岳父又怎可能容得下这样的妻室!

柳敬南柔情满满地替她拭去泪水,轻轻地她额上落下怜惜的一吻,这才低声道,“回去吧,出来这么久,他们也该担心了,尤其是两位弟妹,今日你着实吓到她们了。”

柳琇蕊完全被屋内那番骇人听闻的对话惊住了,浑身不住地颤抖着。她身侧的柳耀海亦是僵在原地,久久回不过神来。

兄妹二人一动不动地蹲着,直到屋里陆陆续续响起了脚步声,并且越来越远,直至渐渐再听不到,柳耀海才率先站了起来,伸手扶起柳琇蕊,缓缓地离开了隐身之处。

柳琇蕊愣愣地由着兄长带着她往外走,心里又是难受又是愤怒,为大伯母的惨痛经历而难受,为那位枉为人母的夫人所做之事而愤怒。母亲原是这世间上最温暖的称呼,用在那种人身上简直是玷污了。

“柳姑娘……”含着迟疑的男声在两人身后响起,兄妹两人不由自主便停下了脚步,柳琇蕊回头一望,认出叫住自己的正是那李煦。

她眼神复杂地望了他一眼,然后移开视线淡淡地道,“李公子!”

纵是眼前之人曾助过她,亦知晓人的出身无从选择,他本人是无辜的,可是,大伯母以及她的爹爹与弟弟那般可怜……她再面对这曾有恩于自己的李煦,总不免有些迁怒。

李煦苦笑一声,自己这样的身世,确是让人瞧不起,jian生子!不,甚至连jian生子都不如。自六岁那年意外得知身世后,他便知道自己这一生也就只配生活在阴暗当中,‘煦’?当真是个讽刺的名字!

“家母……”

“令堂如何与我们没任何关系,李公子不必多说。”柳琇蕊蹙眉道。那个……的女子,她实在是不想听到别人提起她!

“李公子若是无其他事,在下与舍妹便告辞了!”一直默不作声的柳耀海见状便出声道。

李煦无法,只得目送着两人渐渐远去。

“阿蕊,你是何时认识这位李公子的?”回府的路上,柳耀海忍不住问。

柳琇蕊低着头,又将结识李煦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柳耀海听罢先是沉默了一会,这才慎重地叮嘱道,“阿蕊,这李公子不是简单人物,虽、虽他那等身世确是难以启齿,可若非到了不得已的地步,还是不要与他为敌。”

柳琇蕊意外地望着他,不解地问,“二哥,这是何意?这李煦难不成还另有了不得的身份?”

“旁的我不便多说,你只要好好记得我的话便可,我亦会将这话告诉大伯父的。”柳耀海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是脸色凝重地再三叮嘱。

柳琇蕊见他表情郑重,只得点头道,“知道了!”她与李煦往日无怨近日无仇,如今虽是因了大伯母那层关系不待见他,可也不到‘得罪’的地步。

兄妹二人回了府,柳琇蕊前脚刚进了房门,后脚便见佩珠进来禀道,“小姐,纪公子到了!”

柳琇蕊原还沉重的心情不知不觉便散了几分,俏脸一红,微低着头别过脸去避过佩珠打趣的眼神,蚊呐般道,“他来了,与我何干?又、又何必来回我!”

自秋狩那晚定情后,她便一直没再见过纪淮,后来订了亲事,她又老老实实地呆在屋里绣嫁妆,便更难再见他一面了。只知道再过几日他便是回燕州老家,再见之时,只怕便是他迎娶自己之日。

佩珠见主子羞得满脸红晕,掩嘴轻笑一声才道,“二夫人让你将上回三少爷带回来的御赐龙井拿些过去。”

柳琇蕊脸上红得更厉害了,娘亲此举,分明是故意的,她那里又何曾缺过好茶。佩珠见她如此反应,忍笑着将整罐茶叶塞进她怀里,催促道,“小姐快去吧,二夫人等着呢!”一边说还一边将柳琇蕊拉了起来,推着往屋外去。

柳琇蕊捧着罐子红着脸慢慢往高淑容那边挪过去,心里一直‘呯呯呯’地跳个不停。

“阿蕊,是阿蕊吗?”熟悉的温文男声响起,她下意识便抬头张望,并不见那个身影。

“阿蕊,可是你?”对方没有得到回应,又是迟疑着问了句。

柳琇蕊猛地侧头,紧紧盯着身边的墙壁。往前几步便是圆拱门,而她则是靠在墙边而行,那声音,却是像从墙的另一边传来。

“纪书呆?”

“阿蕊,我明日便要启程回燕州去了,今日来是想与你道别……你要好好的,等着我来迎娶你!”一墙之隔的纪淮,强压下见心上人的冲动,柔声道。

不是他不想见面,只是未婚夫妇在婚前不应再见,否则便会不吉利。这些无论真假,但凡有一丝可能,他都不想赌。他求的是一生一世的相守,而不是一朝一夕的欢愉,是以,只能忍。

柳琇蕊听到那句‘等着我来迎娶你’后,脸上红得更厉害了,暗自庆幸对方没有走过来见到自己这番模样。许久,她才轻轻地‘嗯’了一声,一会,又似是怕纪淮听不到一般,稍提高音量道了句,“知道了!”

纪淮听到她软糯糯的声音,完全可以想像墙的另一面那个会张牙舞爪的伪兔子此时此刻肯定是满脸红霞,红扑扑的脸蛋让他每每都忍不住想要咬上一口。

“阿蕊……”

“嗯!”

“阿蕊,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如今,数年已逝……”

柳琇蕊听他语调开始变得轻松,又变得平日那个老是装模作样,间或戏弄自己的书呆子,忍不住啐了一口,小声骂道,“油嘴滑舌的坏胚子!”

纪淮听得这熟悉的骂声,微微一笑,想着再说几句说不定那层伪兔皮又要挂不住了,一阵咳嗽声在他身后响起,他回过头去,便见柳耀海极不友善地盯着自己。

他暗叹一声,惋惜地冲墙另一面的柳琇蕊道,“阿蕊,等我!”言毕便大步朝柳耀海走去……

柳琇蕊怔怔地站立原处,许久许久才回过神来,压抑着微微上扬的嘴角,抱着那罐子茶叶调转身往自己屋里去。

次日一早,纪淮便启程返了燕州,等着成亲的日子。

又过得几日,柳耀海神色莫名地到了柳琇蕊屋里,挥挥手让下人下去,这才沉声道,“阿蕊,广林伯死了!”

柳琇蕊惊得一下蹦了起来,“什么?”

“广林伯死了,死在了那位夫人手上,身中几十刀,刀刀致命,李煦等人赶过去时,只看到满屋的大火,与及那位夫人在火光中的身影……”

柳琇蕊颤抖着唇问,“怎、怎么回事?为什么会这样的?”

柳耀海沉默了,白氏为什么会这样?因为她知道不但她的儿子是死在了广林伯手中,便是她的夫君,也是被他活活气死的!她怎能接受自己居然委身杀夫杀子仇人数十年!于是,她彻底崩溃了,趁着广林伯熟睡之时一刀捅入他的心脏,流着泪手起刀落,刀刀致命,然后到了另一间屋子,锁起了门,将燃烧着的油灯扔进了床铺上,一步一步朝熊熊的火光中去,盼着大火能将她身上的污淖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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