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传流年记卷二神战纪元天地熔炉百炼钢(38-39)
第三十二章、心有灵犀一点通 此时的飞蓬和重楼,还都不知道,今日的裂隙只是一个开始。不久后,人族诛杀穷奇的主力之一、夏后氏首领大禹,被迫与热恋的爱人女娇分开。 这个消息不仅震惊了兽族,连神族都很惊讶。女娇是兽族涂山氏最美貌的九尾狐,她和大禹结缘后,双方为了在一起都付出极多。兽族内,因为重楼这位少主说情,也并未为难她。 后来,飞蓬聆听风灵送来的消息,忍不住叹了口气。他看向自己周围,九天、夕瑶、辰轩和沧彬、葵羽皆在,都一眨不眨的盯着自己。 “分手是女娇自己提的。”飞蓬弹指放开了风灵,苦笑了一下道:“女娇说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她会用一生去铭记这段感情,却不会对大禹手下留情,也请大禹同样如此。” 辰轩沉着脸:“大禹同意了?” “没有。”飞蓬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了几分复杂:“我该说,短命种的人族,爱起来其实更燃烧吗?大禹去找女娇,希望能一起隐居,不问世事,是女娇再次拒绝了。” 现场一片沉默,没人能说大禹不深情,也没谁能说女娇不刚烈。 此时,他们都在神树树顶,夕瑶特地开辟出了一个平台,高度也就比天帝帝宫矮一点。 飞蓬站起身来,走到了边缘。他将目光投向神树之下那广袤的盘古大陆,依稀可以听见厮杀声,那是各族为争夺资源在相互残杀。 “兽族和人族之战不远了…”飞蓬脸上浮现了些许悲悯:“重楼先前和我说过,兽王已决定出兵。”他回过头,对大家轻叹一声,眼神一片清明:“九泉神裁这事,算不上谁对谁错,不过皆为种族存亡罢了。” 作为前任的天骄之首,九天第二个出言:“盘古大陆难以支撑各族这么多生灵的需求,故而优胜劣汰!”她的表情严肃而清冷:“而如今的关键问题是,我们何时出兵最有利。” “何时出兵,真有商讨的必要吗?”辰轩第三个开口,竟是认真的反问了一句:“或者说,咱们几个真有决定这个的资格吗?” 大家顿时陷入了沉思,而沧彬听见这话,一贯冷静的神情起了一丝波澜:“没错,讨论这个确实没必要。因为我们要做的,只是活下去而已!” 此言令飞蓬微不可察的蹙起眉,他的视线扫过葵羽、夕瑶,见她们俩都保持沉默,就没再问,只道:“既然如此,在座诸位便以玄女或神将封号为由,各自率领一些人手,巡视族地之外吧。” “只除了夕瑶,你依旧做好照料神树的工作,也通过神树多多观察人族、兽族动静。”飞蓬环视一周,那双晶亮澄澈的蓝眸,变得深邃了起来:“至于出兵,我相信各位的判断力!所以,如若各位发觉有合适的机会…” 他用手指叩敲神树树冠,语气清淡却铿锵有力:“那便准各位便宜行事!长老团事后若有责难,则由我一力承担,此事陛下已知!”重楼,你希望我完善阵法再出兵,但兵贵神速的道理你也是懂的:“只一点,一旦出兵,尔等必须顶在最前,不得以族人为诱饵达成目的。” 九天几人瞳孔一缩,可面对飞蓬那令人信服的眼神,还是不由自主的应了下来:“是,遵命!” 果不其然,就在“穷奇之死”传出了流言的第二年,人族和兽族便彻底反目成仇。这一年,自觉觉得受到不公对待的兽族,在首领蚩尤的带领下,如烈火燎原般席卷了人族领地,史称“神战元年”。 作为这一代最武勇的强者,重楼在战争中并未留情。虽然将兵锋对准弱者让他觉得很无趣,但他身为兽族少主,这又是无法避免的。 可眼睁睁看着一批批人族的热血倾洒在炎波血刃上,重楼实在是开心不起来。又一次擦干炎波血刃上的血,他忽然就希望自己真的像传言中那样有勇无谋,这样他就能站在兽族立场上,将这一战当做是正义之战,而不用考虑别的。 当然,这种多愁善感只维持了一瞬,便又被理智所替代。同为生命,谁能比谁更高贵?为了自己族人不成为天道之下的牺牲品,人族即便无辜,也只能死了。 于是,在他人眼中,便是自家少主嗜武的天性和多年的苦修展示了成果,那一对用炎波泉魂淬炼的炎波血刃,犹如死神的血镰,收割着人族战士的生命。 通过神树暗中看见了这一切,夕瑶默不作声将画面传给了飞蓬,飞蓬很轻易就看破了重楼的伪装。在“意气风发”的重楼主动调往炎波神泉镇守后,飞蓬忍不住悄悄离开了神树。 提起炎波神泉,此泉号为“太阳之魂”,其中的热烈灵机正合兽族天性。只要所受非致命伤,在炎波神泉的子泉源脉中打个滚,便能痊愈如初。可以想见,炎波神泉对战时的兽族多么重要,而首领蚩尤,对此又有多重视。 彼时,重楼带领兽族的勇士,便镇守在炎波泉核心区域的天然石峡“炎流堡”附近。这高高的石峡平台上,堆放着大量开采出的炽热岩石,经历炎波千万年的浸渍,依然保留着天生的灼热。 它们是天然的礌石,也是最好的防守弹药。重楼不过用了半天工夫,就率领兽族守军用火风礌石打退了人族好几波进攻。而在这样漫天飞舞的火风巨岩风暴中,无论是谁也难以幸存。 对于人族来说,唯一值得庆幸的是火风岩开采并不容易。所以,在看到火风巨岩强大的防守能力后,这次受命攻击炎流堡的人族统帅夸父,调集他的巨人族亲兵,重点攻击兽族在火风石峡中的采石场。 另一方面,对重楼来说,他心里非常清楚,这火风岩开采已经不易,何况还要运送到高高的炎流堡高地。因此这火风礌石只能逞威一时,绝不能长久依赖。 不过,作为镇守而被动杀敌的一方,重楼觉得自己心里舒服多了。哪怕他的武力依旧比敌人高太多,杀戮起来依旧无人能敌,人族只能靠人数硬生生扛住,他也少了很多先前莫名其妙的沉重感。 但情况并不因重楼心灵上的松快有所好转,开战还没多久,火风礌石就不太可靠了。善于分析总结的人族,已经找到了对付的办法。 他们分兵几路,逼得兽族将士不知道该不该释放火风礌石——不释放吧,狡滑的人族很快就把诱导式的攻击变成真正的冲锋;释放吧,这一小队一小队的,一次只能砸死少数几个人族,杀伤效率极低,往往造成了太大浪费。 当然,对于这样的情况,自恃武力的重楼倒没太大担心。兽族大多数人寿命都比较长,不像是人族不到元老,就只有两百年左右时光。人族虽说修炼不难,但那仅限于为数不多的天赋高之人,而寿命也会影响人族的战斗状态。 与之相反,重楼带来的族人可都是年轻力壮又天赋出众的,他们根本不需要像人族那样依赖外力器械。之所以启用火风巨岩,只是重楼本着不用白不用的心思,想要减少一些损失而已。真正决定战争胜利与否,还是靠兽族将士所向披靡的武力。 飞蓬隐于云端,没有释放一星半点的灵力,方躲过了两族战中无处不在的搜寻戒备。他清晰的看着云下的局势。 当炎流堡顶的火风巨岩被差不多消耗光后,夸父率领他的族人,开始了真正的攻击。说起来,夸父巨人族因为身形高大,在身体普遍孱弱的人族中,相对而言是勇力非凡。如果不是这样,人族统领轩辕氏也不会派他们来啃这块难啃的骨头。 但巨人族的强势只在人族之内,撞上主动冲下来防御的兽族战士时,他们的信心很快就消失了个一干二净。 反倒是飞蓬,在云上强忍着笑。重楼实在是太坏了,之前把这些身材矮小的熊罴氏族人藏得那么严实,搞了半天就是想玩突袭。 没错,兽族之中的熊罴族人身材粗壮,四肢皆像熊掌,个别没进化完全的,甚至头硕还是熊首。可他们的厉害之处,在于力气最大,短时间内爆发力极强,遇敌时一掌扇出去,往往有千钧之力。 幸亏夸父带领的巨人族全副武装了,不然只要挨上一下,立时就会从山腰滚去山脚。在云端的飞蓬有着几分慨叹,也还好夸父不算太蠢,没站出来挑战重楼。重楼不屑于直接下杀手,但夸父要是真敢挑战,重楼绝不会让他活着离开。 可飞蓬并不知道,性情直爽的夸父不是不想挑战重楼,而是每次都被属下拼死劝阻:“大人,你醒醒吧,那是炎波血刃之主重楼啊!放眼盘古大陆各族青年一辈,只有神族那位神将飞蓬,手持照胆神剑,才堪与他一战!你想想族人,不能去找死啊!” 听属臣们这么一说,再想想出发前后羿对自己的告诫,碰见重楼一定要小心,向来独断专行的夸父终是打消了主意。他每天只驱使人族战士爬山仰攻,绝口不再提自己跟敌酋单挑之事。 于是,炎流堡这一带的战事便这么毫无新意地拉锯了起来。 “你看起来开心了很多。”飞蓬悄悄现出身影,他此前便蹲坐在重楼屋内的房梁上,等重楼巡视完回来。从夸父冷静下来后,需要重楼亲自出手的情况越来越少了。 不得不说,飞蓬的出现令重楼心中一喜,他立即抬手把人拉了下来,倒还没忘记嘴硬:“我一直都很开心啊,能被委任为炎波神泉的守护者,表明我已在豪强辈出的族内占得一席之地,不再是为了身份,也没人在意我只是小辈。” “要真是这样,你就不会来炎波神泉镇守了。”飞蓬嘴角含笑,拍了拍重楼的肩膀:“镇守是不需要造太多杀孽的,我太了解你了。你好武成痴,却从不以杀戮为乐,诛灭几乎无有反抗之力的人族战士,双方又并无真正仇怨,你只会觉得麻木心累,而不是激动兴奋。” 重楼沉默了片刻,蹙起多日的眉梢悄无声息舒展:“飞蓬,你非要这么犀利吗?” “怎么,不喜欢被人看破心思?”飞蓬坐在了床上,一点都不把自己当外人的伸手,从重楼枕头下掏出一个酒壶。 重楼怔忪了一瞬,不自觉笑了起来:“你记性真好。” “你说过的话,我什么时候会不记得?”飞蓬笑着反问了一句,重楼有一次提过,他平时有随时喝酒的习惯,最喜欢在枕头下藏酒壶。 随手晃了晃酒壶,飞蓬很自然的接过重楼递来的两只酒觞,斟满了酒液。推杯换盏了一番,他们并肩躺倒在床上。 “你此番来,就是来访友吗?”重楼懒洋洋的问道。 飞蓬打了个哈欠:“你之前的状态不太好,尤其是擦炎波血刃的时候。” 重楼心中一暖:“也就只有你看得出来。”他翻了个身,环住飞蓬的肩膀:“现在放心否?” “作为敌人,我不该担心你的。”飞蓬无奈的叹了口气,坐直了身子:“既然你无事,我就要走了。” 重楼也没挽留,只静静看着飞蓬的背影。在飞蓬离开时,他才开了口:“你想帮人族?” “受人之托。”飞蓬并无说笑,女娲的恩情尚在,他当然得帮人族:“但不是现在,更不是这一次。” 之后的炎流堡一战,飞蓬并无太在意,重楼城府深沉、眼光独道,人族如今对他的印象并不完整,被算计在所难免。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重楼先是调来在附近行军的相柳,伏击了给他设套的夸父军,又召唤女丑,远程用大型巫术拖延了后羿射日军。以至于后羿闯过来时,碰上以逸待劳又占据地利的重楼和相柳军精锐将士,毫无悬念被重创。 那一役,重楼军将后羿军斩首一千,重伤无算,直杀得后羿军日后再听见重楼之名,便望风逃窜,在人族战史中称为“火风峡败战”。作为败军首领后羿,虽然后来渐成人族第一名将,但这一次火风峡之败,成了他终生的遗憾,而对重楼却是真正的一战成名、意气风发。 就在兽族普遍取得了类似的局部胜利时,有一个人在兽族这片庆功声中,听到了一些不和谐的声音,正是守护神树的玄女夕瑶。神圃清冷,可人兽战争的消息不断传来,夕瑶在为死伤的生灵哀婉悲伤之余,也拿两族的纷争跟神树相询。 通灵的神树不能言语,却通过拂过枝叶的风声传达了一些信息。细聆风语,夕瑶听到了一些让她心惊的声音——那是生者的恸哭、亡灵的哀嚎,尤其是无数兽族人特有的哭号…… 预知能力让夕瑶明白这代表着什么,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转头就告诉了飞蓬。飞蓬沉默了很久,召来九天、葵羽、辰轩和沧彬。一番商讨后,他们集体前去觐见伏羲。 这一回,大家得到了一个难以接受的答案—— “只是人族吸收的灵气是不够的,天道不满意这个结果。”伏羲沉声道:“兽族活的太长久,汲取的灵气必须吐出来很多。”他移开视线,淡淡说道:“神族也同样如此,不过是安排在以后。尔等留在族内,暂不许出去搀和此战。” 那时,蚩尤正命水伯冰夷掀起滔天洪水,想以最快速度结束这场战争,继而挑战神族。人族则被淹没了数以万计的田园,到处都哀鸿遍野、悲苦绝望,食物更是匮乏到了极点。此刻,无论由谁来看,都觉得屈服是人族最好的选择了。 但飞蓬何等敏锐,他听见伏羲此言,便立即问道:“大禹治水应该不只是表面含义?” 前不久,轩辕氏力排众议,命人族各方猛将统率族内最后的精锐,不惜以重大伤亡吸引蚩尤主力的注意力。而在用人命换来的宝贵时间里,轩辕氏又命人族另一位公认的智者大禹,取代了治水不力的鲧,开始身先士卒地组织力量疏导洪水。 大禹因势利导,对洪水不再视为猛兽,不再采取之前鲧所用的封堵办法,而是顺应地形,精心设计,将洪水疏导向大海和深壑。这看起来是民生工程,但在战局如火之际,飞蓬深以为智者轩辕绝不会在与战事无关的方面浪费人力物力。 “如果是你们,会如何做?”伏羲忽然开口询问:“自己拿纸笔,将答案写下来。” 众人照做无误,而后来证明只有飞蓬料想的分毫不差——飞蓬写下“若我是轩辕,就将兽族倚仗的天堑用凿渠引流之法变为干涸无水的河床,再挑起夸父的复仇之心,将这一战交给以速度著称的夸父巨人族军。” 智者的所思所想,某些时候确实一样,轩辕氏便是如此安排了下去,借着高耸河堤的掩护,人族打了一场精心策划的复仇战。 当夸父军从断裂的河堤汹涌而出时,好似黄昏荒原上一群逐日的饿狼,而重楼正领着兽族军在河床的另一边游荡。 在帝宫内旁观了这一战,九天几人都很是理解,没有确定的作战计划,没有确定的方向,纵使统帅再英勇果敢,战士们也不可避免地懈怠。于是,一群磨砺多年一心复仇的利齿狼群,就这么扑向了一支毫无防备的牛群。 兵败如山倒,重楼再努力组织绝地反击,他那些已打了多年顺风仗的兽族部下,也仅仅能保存有生力量而已,连带着兽族精锐一溃千里。这时,轩辕安排的各种力量汹涌跟进,全线反击,人族这一场漂亮的反击战役,让本来一边倒的人兽战争态势,又相对回到了平衡点。 “真是漂亮。”这么赞叹的,不是别人正是重楼自己,作为首败之人跪在堂上领罪被处罚后,回到自己住处的重楼,私底下真的很佩服轩辕:“我们忽视了敌人的动向,这是该吸收的教训。” 看向没精打采的同伴们,重楼笑了起来,笑得自信而明亮:“好了,都别苦着脸,这一败是好事,打击了族人的自傲,也吸取了教训。” 他语气很是坦荡:“再说,现在的两族平衡十分脆弱,人族兵力逊于兽族,要达成这种平衡,本身便意味着弱势的人族要付出更大的代价。” 蚩尤站在门外,无声的笑了起来,他放心的转头就走。他的儿子清醒的很,也并不郁闷,不需要安抚。 事实正是如此,神战纪元第二百五十年,在兽族持续不断的猛攻下,损失极大的人族再维系不住摇摇欲坠的防线,向着八荒西南节节败退。这时,即使最骁勇的人族将领都放弃了幻想,他们用自己的军队保护着族人,穿过西南戎州滔土,退守到林莽之中。 值得一提的是,人族的狼狈也达到了轩辕氏最初假戏真做的目的,他将兽族的野心挑动起来,并变得极度膨胀——兽族之内,渐渐有了挑战神族的声音。 时间转瞬即逝,已是神战纪元第二百七十年。这一年,有人在兽族内对九泉神裁旧事重提,导致挑战神族的声音变得越来越大。 “其实,即使我族不这么干,一向高傲的神族,也不可能容忍兽族吞并、融合人族的力量,那将彻底打破上古三族的平衡!”重楼举杯,对蚩尤一敬:“天道需要的是灵气,神族不会愿意成为兽族的代替品。” 蚩尤也跟着笑了,他对自己的儿子委实不能更满意。在其他人还沉浸在胜利中时,重楼已经敏锐的在思考接下来要面对的威胁。 “近年,有不少凶兽对人族乘火打劫,还打着我兽族的旗号,比如凿齿、大风、九婴、修蛇、封豨和楔貐。”蚩尤语气平淡,这六凶武力强大、性情凶狠、喜好吃人,几乎都是天生地成的凶兽妖灵,严格来说非是兽族,只是按形体特征,将自己归附于最接近也最强大的兽族。 重楼心领神会:“哦,那神族很快就会师出有名了。” “这个很快,你觉得要几十年?”蚩尤戏谑的挑了挑眉:“如果为父没猜错,到时候出手的该是你的好友飞蓬。” 重楼认真的想了想,最后选择相信自己的直觉:“那我猜是五十年。” 神战纪元第三百二十年,飞蓬代表神族授予人族英杰后羿绝世神弓和箭法,是整个上古千年大战中一个极具象征意义的事件。这代表着,在人兽战争中一直保持中立的神族,终于正式出手援助濒临绝境的人族。嗯,和重楼猜的时间一模一样。 在这五十年间,飞蓬等年轻神将们奉命镇守疆域、防止神族被人兽战争牵连,他们对于兽族六凶的崛起和人族濒临的绝境一目了然,目光中慢慢的充满对恃强凌弱的愤怒和悲悯。 那一日,飞蓬在神树上饮茶,入耳却尽是人族的哀嚎。原本湛蓝的瞳眸里,始终都有的犹豫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即将参战的锐利和坚定。 那一霎,飞蓬手中杯盏陡然化为齑粉,他面色沉静的起身,远眺高高在上的穹顶云宫。前些年,女娲回来了,并搬入到伏羲的帝宫内,还挺有闲情逸致给帝宫换了个新名字。 飞蓬的脚步刚刚踏出,周围空间却倏尔扭曲,转瞬便换了天地。对此,飞蓬并不意外,只行礼道:“参见陛下。” “你要请战?”飞蓬的改口令伏羲心中顿时有了底。 飞蓬朗声道:“是,兽族六凶残害了无数人族生命,造下无边罪孽,飞蓬愿主动请缨,前去人族与轩辕氏先行协商。” “去吧。”伏羲叹了口气,倒也不觉得意外。 飞蓬从人族回来时,神情颇为满意。而后,神族年轻族人以几位葵羽和其他神将为首,对飞蓬亦是一呼百应,组成了自愿远征军,并自发以飞蓬为全军统帅。 见无有插手余地,长老团五位长老只能另行一军,经过和人族再次协商,长老团派出了刑罚之神蓐收,由他带领五魔神的部分嫡系与长老团所属神军,去和后羿联手。 第一次会晤时,飞蓬、轩辕两位联手,定下了瞒天过海之计,即首先切断兽族在外耳目,使消息不及传出,再以雷霆万钧之势,对兽族六凶一击必中、远遁千里。至于分工,则由蓐收、后羿部攻击凿齿、大风、九婴、封豨,飞蓬单枪匹马解决猰貐和修蛇。 【小剧场 重楼:说五十年就五十年,多心有灵犀~ 飞蓬:这只是巧合,真的只是巧合!】 第三十三章、你来我往太默契 虽然神族和人族达成了联盟,兽族却依旧不知。而对于六凶打着兽族旗号的行为,蚩尤不是没阻止过,可他们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所以蚩尤也就没有再管。 “五十年已经到了。”依旧是那间书房,依旧只有父子二人,蚩尤看着重楼,不无疑惑的问道:“你真的那么有底气?” 重楼郑重颔首:“我了解飞蓬。”他说的是飞蓬,不是九天:“他是个很正直良善的神族,如果没有他,九天他们可能下定不了决心。但有他在,神族必定会出兵。特别,人族如今已落入绝境。” “那么,此事就交给你了。”蚩尤淡淡说道:“六凶纠结起来的人马,都和他们本身一样,是杀戮无数的凶兽妖灵,非是我兽族中人,救不救其实无所谓。”他凝视自己的儿子,语气加重了不少:“可我希望,你能借机处理掉威胁。” 重楼眸色微暗,下意识咬住嘴唇。 “如果下不了手…”蚩尤摇了摇头:“起码,要让他不再能构成威胁。” 重楼垂下头,声音很轻很轻:“是,我会做到。” 蚩尤无声的叹了口气,视线扫向重楼手腕上的穷奇血玉。那玉上穿了一条星银细链,能随意收缩大小,已成了一个极其强大的护身宝物,是重楼自己所炼。 但戴在重楼手腕上,一点也不搭调,反而是白皙肤色更般配这条链子。这让蚩尤轻易就明白,这是儿子炼制出来想送给谁的,所以他只是简单说了说,便没有再逼迫自己的儿子。 “那个青穹风神珠,还在你手里?”蚩尤忽然问道。 重楼怔了一瞬,颔首道:“是的。” “还给飞蓬。”蚩尤微微一笑:“或者,把你手腕上那串费了老大劲炼出来的、不比风神珠差的链子,拿去送他,赶在正式开战前。” 重楼愣住:“父神……” “不算资敌。”蚩尤不以为意的摆手:“我早教育你,别占便宜,不管是敌人的,还是朋友的,快去吧。” 重楼眼中闪过欣喜:“谢谢您。”他飞快的奔了出去,那活泼的样子逗得蚩尤忍不住摇头一笑。 可是,即使重楼紧赶慢赶,他把回礼送给飞蓬的时候,还是开了战的。 这里就要赞一回飞蓬的行动力,他就像一柄极犀利的剑,不出鞘则已,一出鞘便如雷动九天,必将震动四方、噬人而返!与此同时,轩辕的隐藏力亦是不容小觑,在他们动手前,哪怕是一直在关注他们的蚩尤,都没察觉到两族联军的动态。 重楼在前往神树的路上之时,飞蓬正在追杀修蛇。此时,这位凶物吃人吃得太饱,正在八泽东南渤荡的林莽沼泽中慵懒小憩,飞蓬却手持照胆神剑从天而降,直接杀到修蛇脑袋前。 飞蓬的速度何等迅疾,修蛇还没来得及动弹,身上、尾巴上已被剌了七八剑!如果不是修蛇覆盖全身的五色蛇鳞坚硬无比,这几剑足以致命。 但即使没致命,也是很疼了,修蛇赶忙向旁边一滚,长长的身子难得那么灵活,还吐着蛇信子嘶嘶吼叫:“飞蓬大人!我等跟人族开战,从不曾冒犯神族,今日为何伤我?” “不曾冒犯?”飞蓬冷冷道:“你这般荼毒生灵,违背天和,不算冒犯?处心积虑传播流言挑战神族,以巩固地位、融入兽族,也不算冒犯?!”话音未落,飞蓬便一抖照胆神剑,灿烂如雪色白莲的剑光当即升起,照亮了晦暗的林莽丛林。 作为风云之子,飞蓬的诞生有九层风、一层水。有风的地方只要没人刻意设下重重阻拦,他就能探听到,自不会发现不了,兽族内挑战神族的流言是为何愈演愈烈。既然六凶放言挑战神族,那就别怪神族先拿他们开刀了。 照胆剑华中的灭绝之意令修蛇大骇,他再也顾不上辩解,四足有如轮转,努力将蛇头朝旁边一让,才堪堪躲过那缕灿烂的剑芒。 “飞蓬!不要以为我怕你!”示弱被无视,先前的小聪明也被拆穿,修蛇可算是发了狠。他的毒很厉害,神树果实是唯一的解毒药剂,只要飞蓬中了招,自个儿再拖拖时间,便能将之灭杀在此处。 说时迟那时快,一大团蜡黄毒烟被修蛇喷出,直朝飞蓬兜头罩了下来。飞蓬夷然不惧,并不着急躲避,而是急抖手腕,无数秉承了照胆神泉纯粹之意的剑华,便瞬间飞卷、遍布天宇。 这些璀璨的剑辉如同无数朵漫天盛开的皓月,激射出灿烂圣洁的无边光芒,转瞬就将剧毒无比的修蛇毒烟净化吹散。看似清静平和的飞蓬站在原地,朗声大笑:“就凭你?”锋芒毕露的神将,终于显露出他应有的傲气:“纵然我有千般灵术,对付你,只需手中一柄剑足矣!” 明明都是天级高阶,可飞蓬发出的杀意锋锐森冷、冰寒刺骨,紧紧笼罩了修蛇。这一刻,尽管自己披着世上少有的坚硬鳞甲,拥有着世所罕见的长大身躯,也曾用傲慢戏谑的腔调,去嘲弄即将被自己吞噬的人族,但属于动物的本能依然让修蛇明白,自己不可能是飞蓬的对手。 “大人…”不能力敌,那就果断低头,活了很久的修蛇完全不以此为耻,就是音调怎么听都有点儿瑟缩谄媚:“念…念我是初犯,饶…饶过我这回吧!” 面对修蛇所谓的“初犯”,飞蓬只是转动手中神剑,看着自己映在清澈剑锋上的须眉,笑声很轻很淡:“饶?修蛇,你告诉本将,那些人族生灵向你告饶无数,你可饶过哪怕一次?” 此言一出,修蛇浑身彻底寒凉,转身便欲逃走。 见状,飞蓬并不意外,求生之意任何生灵都有,但他不认为修蛇有任何值得宽恕的地方。且此番动手,飞蓬是孤身对付修蛇不假,可也不是一个人都没带。他屈指一弹,便将风灵传了出去,命自己的部曲开始行动,必要将修蛇手下那些罪孽深重的恶兽尽数诛灭。 与此同时,飞蓬脚下踏着风云,坠在修蛇背后不放。每过一会儿,便有一道道剑光从照胆神剑中闪耀飞出,斩向修蛇七寸,即便屡次无果,飞蓬也依旧没有放弃。修蛇只能继续逃命,完全没察觉到飞蓬的每一次攻击,都将他有所偏移的逃跑方向纠了回来。 昔日在流殊秘境,跑遍盘古大陆的神农给飞蓬上课,便时常提起各地风土地形,而飞蓬谦逊好学,聆听着便尽数背了下来。在历练之中,他颇有效仿之意,也亏得同行战友皆是高手,才能跑遍了整个大陆。 于是,这场衔尾追杀看似无甚希望,却从头到尾尽在飞蓬掌握之中。一路逃窜的修蛇绕过滇池、跑出林莽,再穿过西南滔土、南方沃土,到了东南神州的云梦大泽。此大泽浩大无边、水质上佳,只要往里面一钻,再想找就很难了,飞蓬再高深的灵力,也不可能抽干如此大水。 疲惫不堪的修蛇怀抱着苦尽甘来、日后报复的美梦,几乎是热泪盈眶的扑向了大泽,压根没注意到通向大泽的必经之路上,不知何时多了一座红石小山。这小山颜色橙红、间杂金纹,在烈日阳光下闪耀着美丽光辉,远望去有如火燃一般耀目。 在身后的飞蓬如跗骨之蛆般飞驰过来时,修蛇顾不上思考,便慌忙游入小山。那一霎,飞蓬忽然放慢了脚步,脸上还露出一丝奇异的笑容。修蛇再强大凶残,也还是蛇,蛇皆怕雄黄,这山便是飞蓬请夕瑶耗费无数灵力和三天三夜时间,才将无数雄黄和砒霜提纯后所造。 于是,原本的逃杀变成了烤雄黄撒砒霜,飞飞洒洒的砒霜白雪和满天燃烧的雄黄大火之中,挣扎的修蛇撞碎无数丹山赤岩,却渐渐无力嚎叫,连皮rou都发出了焦香之味。 俊朗的神将昂然伫立,面对这雄阔凄美的场面静默不语。修蛇的死状明显很痛苦很凄惨,可死在六凶口中的人族,最后的悲嚎又何尝不惨?要是自己问师父,大概会得到一句天道无私、因果循环吧? 但给了六凶残杀吞噬人族机会的,又恰恰是需要各族回馈灵力的天道。再想想重楼对天道的猜疑,飞蓬眼中露出了几分迷茫。 他静静思索着,而周遭温度逐渐降了下来,修蛇已被完全烤熟,在空气中散发着一股rou香味。飞蓬一贯好口腹之欲,而重楼有一手好厨艺,可这往日里勾人食欲的香气,不仅没激起平日里的念想,反而更加剧了飞蓬心中的疲倦。 如今,沙场为敌已不可避免,那若有朝一日,不得不取重楼性命,该当如何!?飞蓬垂下眼,轻轻抚摸照胆神剑。记忆中的草原青翠如初,浩荡晚风之下,两个少年并肩同行,嬉笑怒骂、无话不谈,夕阳摇曳着两道欢快的影子,亲亲密密挨在一起,最终无声融入明亮的星辉之中。 飞蓬蓦地笑了,他那双明亮堪比晨星的眼睛不知不觉黯淡下去,唯独那份坚定丝毫不改。若真有这一日,重楼,我会杀了你,亲手!同样,如果我有一日必死无疑,也只愿是死在你手里,因为你是唯一一个完全懂我的人。 利落的收起照胆神剑,飞蓬飞身离开了云梦大泽。此番用兵,贵在速战速决,现在便去寻下一个目标吧。说起来,猰貐食人无数,同样当诛,但胆敢不顾忌烛龙,直对猰貐痛下杀手的,神族也就他一个人,所以他才接下这个任务,而不是推给蓐收和后羿。 这时,也有一个人风驰电掣般赶往猰貐处,正是重楼。考虑到即将为敌的关系,不想给飞蓬惹麻烦的重楼,这一回并不是正大光明来访,而是悄悄摸到了飞蓬的树屋。 飞蓬的性子并不如其他神族排外,也将进入树屋的权限给了几位生死之交,所以重楼进去的还算容易。只不过,在发觉飞蓬不在,而自己等了一天一夜还没回来之后,重楼终于坐不住。 仗着实力强悍又有兽族高层所赐许多异宝,重楼逛遍了大半个神树。在完全没有被发现后,他便毫不犹豫离树而去。 原因很简单,就算别人察觉不到他,神族元老不可能没发现,夕瑶也不可能没发现,双方都没反应,十有八九是都不在。再想想飞蓬也不在,重楼就知道他们铁定是行动了。 考虑到过于紧急,又不似飞蓬那样得风灵青睐,身边还没专门负责类似事务的属下,重楼没把握跨越大半个疆域,传消息给蚩尤。于是,他只好以特殊方法传信给了流连在外的六凶,询问他们如今在哪里,有没有碰上麻烦。 在只得到五个回信后,重楼面无表情在心里给修蛇判了死刑。以飞蓬的脾性和手段,这货不是死了,便是在快死的路上,压根救不活了,没必要浪费人力物力财力。他现在该考虑的,是飞蓬的下一个目标是谁。 剩下五凶,各有所长。猰貐经常被自己暴打,至今都关系不和睦;凿齿如猛虎,身在浩瘴大泽的连绵沼泽;大凤擅飞翔,常在西南之滇池;九婴善喷毒,被飞蓬暴打过;封豨好农田香米,獠牙锋利却不似其他四凶恶迹斑斑; 重楼没思索多久,便赶向猰貐所在,还在路上给猰貐发了个消息,命他躲回自家老巢骨灵堡。他之所以猜测飞蓬会寻猰貐下手,原因很有道理——别人怕烛龙,不见得飞蓬会怕。 倒不是因飞蓬长辈与烛龙有旧,而是重楼对飞蓬太了解,从飞蓬平日的谈吐风仪来看,他对强者尊敬而向往,却并无其他神族天骄的敬畏与顾忌,反而带着些孩童式最纯粹的天真无畏。 所以,飞蓬自己能顾忌神族、龙族的关系,对三番五次冒犯他的敖烬手下留情,但对于猰貐压根就是为了杀人而杀人,连老弱妇孺都不放过,还留下人族骸骨垒成老巢骨灵堡,并炼化怨灵供其驱使的行为,是绝对容不下的! 重楼笃定这是飞蓬坚守的原则底线,哪怕为此惹上烛龙,也绝不会后退一步。因为飞蓬本身,就是这么良善而正直的君子。 他的嘴角不自觉勾了勾,手指摩挲腕间的血玉手链,眼中有着几分柔和,可很快就强压下去。骨笛之音再次响起,带着特殊的旋律传入天际,红眸闪动几分凌厉之色,又难掩其中的叹息。 “你要杀谁?”半路上,骑着龙鱼赶来的不止是女丑,恰好也有骄虫。 重楼眼中露出几分惊讶:“你们俩正好在一起?” “是我不放心女丑。”骄虫实话实说:“你别废话了。” 重楼点了点头:“女丑,你走吧,龙鱼和骄虫留下就行。其他的我现在不好说,时间来不及。” 被送客的女丑翻了个白眼,却没有添乱,她一贯都知道轻重。龙鱼背上便如此换了人,索性这坐骑听话的很,就是骄虫的脸色随重楼讲述,变得严肃起来:“用猰貐的命当诱饵?” “他滥杀无辜太多,该得天谴。”重楼淡淡说道:“你只需要在飞蓬得手的那一刻,用毒瘴神匕偷袭就行了。” 骄虫抿了抿唇,才道:“我没把握破防,飞蓬可不止攻击厉害。” “我和猰貐交手次数极多,即使是在我族和人族交战后,闯入骨灵堡暴打他,也不止一两次。”重楼其实也看不惯六凶的行为,他觉得六凶既然打着兽族旗号,就不该滥杀无辜给兽族抹黑,而作为兽族少主的他当然有任性的资本。 所以,重楼暴捶了六凶何止一两顿,奈何一个个都冥顽不灵、死不悔改。不过,好在是忌惮他了,不然之前也不会回信那么迅速,让他判断出修蛇没救了,而现在也一样。 “猰貐人品不咋地,实力倒是还不错。那一手cao纵怨灵的手段,还蛮厉害的,而且我暴打怨灵对猰貐没影响。”重楼提醒骄虫:“所以,我们要比飞蓬先到,你把你的毒偷偷覆在怨灵上,务必每一只都有。” 此言一出,骄虫不禁表情古怪起来,看了重楼一眼,欲言又止:“你是不是想杀飞蓬很久了?”用这手段去消耗飞蓬战斗力,太阴险了,不像是现在紧急想出来的。 “……”重楼抽了抽嘴角,扶额怒道:“你闭嘴,听我说。” 实际上,骄虫没说错。早在六凶死不悔改,还敢传播流言怂恿族人挑战神族后,重楼就认定飞蓬会拿他们开刀。既如此,机会总要利用好,所以他认认真真的想了每一只凶兽怎么利用,才能在消耗飞蓬战斗力之后,将人擒拿下来。 骄虫撇嘴不言,重楼肃容道:“我不是开玩笑,以飞蓬的战斗力,骨灵堡是守不住的,我不能让飞蓬轻易杀掉猰貐。”他深吸了一口气:“骨灵堡附近能被猰貐利用逃命的,只有昆仑山外围的弱水之畔,你要做的就是保证飞蓬能追杀猰貐到那里,然后一起进入黑鳗藤田。” “重楼,你太狠了吧!”骄虫脸色大变,谴责道:“杀人不过点头地,朋友一场,你好歹也该给飞蓬留个体面吧!” 昆仑天墟外险恶的弱水,浇灌出了黑鳗藤这样的奇特植物。它们有青黑色的坚韧藤蔓,常年开着闪烁蜡质光泽的白花。如果没有外来的生物闯入,它也就如普通的藤蔓在地上繁殖伸展。 而一旦有外来者闯入,它们就会突然好像活了过来,如恶毒的巨蟒死死缠住入侵者。那些藤枝上长着倒钩的尖刺,会刺入入侵者的皮肤,如同贪婪的巨蚊疯狂吮吸,直到吸干猎物身上的所有血rou。 骄虫此话,令重楼额角青筋突突直跳:“我和飞蓬游历昆仑山的时候,就陷了进去,险些被吸成干尸,你觉得飞蓬能同一个错误犯两次?!” “哦。”骄虫这才想到此事,讪讪一笑道:“那你这么做…” 重楼斜睨了他一眼:“正因为熟悉,飞蓬才会放松警惕,猰貐死的时候,就是你偷袭的时候。” “那你呢?”骄虫追问道:“你要做什么?” 重楼淡定的说道:“别多问。”他眸中浮过一缕复杂,沉声道:“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之后的发展正如重楼所布置,骨灵堡一番较量,哪怕有骄虫暗中相助,猰貐也仅仅只是活着逃了出来。他和飞蓬一逃一追,确确实实闯入了黑鳗藤田。这一回,倒霉猎物自然不是有所戒备的飞蓬,而是猰貐本身。 灵敏而坚韧的藤蔓如从冬眠中苏醒过来的毒蛇,紧紧纠缠在人高马大的猰貐身上,疯狂吮吸那浑身上下灵力充沛的血rou。在黑鳗藤那种可怖的吸食痛感之下,这位凶悍的妖兽屠夫忽然露出哀求的眼神,却不是求饶,而是恳求他能给自己一个痛快。 见跌倒的猰貐如此惨状,飞蓬心中也升起了不忍。照胆神剑灿烂的剑芒毁灭了周边的黑鳗藤,又刺入猰貐的胸膛,给他带来了梦寐以求的解脱:“谢谢你……” 飞蓬轻轻颔首,心中也松了口气。他正欲收回神剑,突然神剑长鸣。飞蓬心头顿时一紧,顾不得前方猰貐的尸体,狼狈的向前就地一滚,险之又险避开了骄虫的毒瘴神匕。而后,自是回身一剑,逼得骄虫现出身影、连连倒退。 但飞蓬本身也再次陷入到危机之中,炎波血刃已经架在他的脖子上。重楼了解飞蓬,而炎波血刃和照胆神剑交手次数极多,也没有提前泄露一星半点的杀意。 “你藏在黑鳗藤丛的下方,怎么做到的?”生死关头,飞蓬眸中并无畏惧,更多是讶异不解。 重楼淡淡的说道:“上次吃了大亏,我后来拔了一些黑鳗藤回去研究,发觉被吸食时只要不挣扎,吸力就会很小。再从外界纳入灵气,便能维持住力量。是你太心软,不想猰貐死太疼,灭杀了这一片所有黑鳗藤,才给了我出手的机会。” 飞蓬木了一会儿,忍不住问道:“正常人会想到把吃人的藤蔓带回家养,还用自己做实验吗?” 骄虫黑着脸回答:“不会!”他看向重楼:“你真是个疯子!” “飞蓬是不会让自己栽第二次。”重楼目露思索:“而我是不躲避,反而主动出手解决问题。本质上,还是一样的吧?” 这么说着,重楼手指微动,炎波血刃在飞蓬颈间滑动,却很小心没有割破肌肤,他很认真的问道:“飞蓬,你跟我去兽族好不好?” “这个时候,你还是不要开玩笑了。”飞蓬只微笑着:“重楼,你了解我,那你觉得我会不了解你吗?”重楼,你能想到战争中利用此地的险恶,我会想不到吗? 这一次,轮到重楼和骄虫心中一紧,在飞蓬一拳头向后砸去时,重楼没有回击,反是松手向后撤去。他心惊的感受到,周身所有灵力都被禁制了,对面骄虫那惊怒慌乱的眼眸,说明也是同样遭遇。 “你什么时候设置的阵法?”重楼喑哑的问道,炎波血刃没精打采的飞回他手里。 飞蓬小幅度挪动了一点儿,不再处于重楼、骄虫正中间,语气坦然的回道:“应该是你取走了一些黑鳗藤之后吧,否则,我也不会不知道此事。” 他踩了踩脚下的灵光,这是一道限制灵力的阵法:“初衷是防止自己哪一天又闯进来,正巧砸进藤蔓堆里。”没了灵力,黑鳗藤就会第一时间枯萎。 “投降,还是死?”不过转瞬之间,双方便掉了个儿,飞蓬的照胆神剑抵在重楼喉间:“我不该问你,但还是问了。” 重楼深深看了飞蓬一眼:“你现在走,还来得及。” 骄虫惊讶的看着重楼,而飞蓬若有所思:“外面会有谁来?” “我父神。”重楼实话实说:“飞蓬,你小瞧了自己的价值。”若能抓到活的飞蓬,有机会对其劝降后收为己用,哪怕是兽王蚩尤,收到儿子命猰貐属下加急送去的消息,也不惜消耗很多灵力传递回去,表明他现在就愿意屈尊降贵的来一趟:“还有半盏茶。” 如果杀了重楼,在暴怒的蚩尤追捕下,半盏茶时间够自己跑多远?飞蓬头疼了一瞬,然后就毫不犹豫收起照胆神剑,转身便欲离开。 “等等!”重楼从后面拉住飞蓬的衣袖:“把这个戴上。”他将手腕上的血玉手链摘了下来,为飞蓬戴在腕间:“风神珠的回礼,我之前去神族想给你,你不在。” 飞蓬怔了一霎,笑出了声:“哈哈你可别告诉我,就是因为这个,你才发觉我们已经出兵的?” “很可惜,但确实是。”重楼笑着扬起嘴角,血眸一片郑重:“那么,战场再会?” 飞蓬最后拥抱了重楼一下:“我不会输给你。”经过木着脸的骄虫身边时,他也伸手拍了拍这位朋友的肩膀,戏谑了一句:“和重楼在一块,你真是辛苦了。”话音落,蓝衣消失在当场。 史记神战纪元第三百二十五年,飞蓬断修蛇于云梦洞庭,斩猰貐于昆仑弱水;而后,后羿、蓐收联军诛凿齿于畴华之野,杀大风于青丘之泽,擒封豨于桑林,击九婴于凶水。至第三百三十年,兽族六凶终于全部陨落,标志着人神联手后,之前节节胜利的兽族终于走向衰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