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清晨叶楸被雨打窗框的声音吵醒，一晃眼到这鬼地方也有几个月了，收获甚微，甚至被揩油。

    叶楸合着亵衣站在窗边，雨水本无色却被红云染成血色，要不是呼吸间能感觉到空气清爽。整个天空看起来都像是在滴血。

    “夜山秋雨滴空廊，灯照堂前树叶光。”叶楸透过窗户看到院子里见过一次面的唐门在扫落叶，昨晚挂在院中照路的灯笼还没有压灭，“对坐读书终卷后，自披衣被扫僧房。”

    “我这情郎可扫不得僧房。”曲绮拿着一个包裹站在门口搭话，“李校尉一早送来的，还有一把伞。”

    “谢谢你送上来。”

    “不如谢谢小郎君。”曲绮放下包裹款款离去。

    包裹里是一件加了绒的坎肩，叶楸腹诽着自己没有这么怕冷，还是将衣服穿上，他穿得暖和出门，撑伞时一张纸条从里面滑落，等捡起来上面写的字已经被雨水泡到看不清，只能依稀可见“雨”、“怪”、“心”几个字。

    雨怪，小心？什么雨怪？叶楸想到前段时间面目狰狞的秦氏，打个寒战头皮发麻。

    这把伞也怪，它不同于普通油纸伞，伞面倾斜严重有些遮挡视线，像是要把他包裹在里面，若是将前端翘起看路，衣摆和鞋子就会被雨水打湿。

    出门前街上没什么人，叶楸在伞下总能看到一双双鞋从自己身边路过，抬起头身边却连人影都没有，那鞋不沾泥水，走在路上连水花都无法带起，怎么可能是人。

    他将伞向下压了压，刚要当做什么都没看到就瞅见不远处有个老奶奶走在雨里，看她浑身湿透落魄，老人脚下没站稳，摔倒在地，泥水糊了一身。

    叶楸估摸了下到县衙剩下的距离，撑着伞走向老人。

    “阿婆，你没事吧？”叶楸搀扶起老人。

    “哎呦，可摔死我了，谢谢你啊。”老人坐在街边的铺子的台子上捶着腿，“这雨来得急，突然就开始下。”

    叶楸从袖口取出软帕给老人擦拭手脸上的泥水，又蹲下检查老人的腿脚，确定人没事就将手里的伞递给她。

    “不用了，我还弄了你一身泥。”老人推拒着。

    “我马上就要到地方了，您收下吧。”叶楸坚持道。

    老人收下伞，用手拍了拍叶楸的头说了几句好孩子，“等雨停了我还你伞。”

    “您到时候到前面县衙说给叶楸就行。”

    “啊呀，你是叶巡抚啊。”老人讶异道。

    “您早些回家吧，我快迟到了。”

    雨还在下，叶楸只能用手遮住头顶往县衙跑去，眼前人影错落逐渐有将他包围的趋势，淅淅沥沥的雨声夹杂着隐约鬼叫。

    叶楸顿时明白了李玄宁的字条什么意思，是雨水怪，不是雨怪。

    周围的声音吵杂，叶楸不知道这雨里的到底是什么也不敢抬头仔细看，转身躲过几只抓向他的手。

    “小心！”

    一双手抓住他的肩膀将他往后扯，叶楸已经分不清鬼影和人，差点撞在送葬队伍上，还好领头的人拦住他，“怎么走路不看路啊？”

    “不好意思，赶得急。”叶楸看着不远处的县衙向人连连道歉。

    领头人让叶楸下次走路小心点，随后喊着抬棺人跟上，这送葬队不开路不撒钱，抬棺的步履轻盈可见里面没人，大概是送棺材的吧。

    等叶楸进了县衙一身狼藉，身上又是泥又是水，萧旌连忙递上软布和热茶，李玄宁脸色不太好，眉头紧锁像是生气，冷声道：“若是用不到以后也不用费那心思。”

    叶楸突然想起自己买的红缨没给李玄宁，小孩已经背着枪离开了。

    “叶巡抚，您最近和李校尉……吵架了？”萧旌接过叶楸递过来的湿布问道。

    “没有。”叶楸拧了拧衣摆的水，还好有那件坎肩身上淋雨了才没那么冷。

    “巡抚，李校尉让我们送来火盆。”两个衙役抬着东西进门，将火盆放在桌旁。

    萧旌的衣服叶楸穿起来有些小，他干脆就穿着半干的衣服烤着鞋袜翻看案卷，最近没什么大事，无非是一些家常邻里的琐事。

    雨不停，隐隐还有愈下愈大的趋势，萧旌时不时换上热茶和叶楸闲聊道：“我们那虽然常年干旱天气晴朗适合观星，偶尔也会下这么大的雨，宗主说像是天漏了一样。”

    “我没见过衍天宗观星卜卦，帮我算算什么时候能飞黄腾达？”

    “您忘了，李渡鬼域没有星星。”

    “在这算是不见天日了。”叶楸感慨着放下书，“也没见你带灯。”

    “三钱起卦也能简单占一卦。”萧旌说着从怀里取出三枚铜钱，“比如今天晚膳吃什么。”

    “你怕是在伙房已经看过一圈了才来糊弄我。”叶楸道。

    萧旌拿起铜钱双手合十，随即晃动手臂，铜钱在掌中叮当做响，随后抛至桌上，一连卜卦六次，只见萧旌念念有词，脸色不太好。

    “怎么样？”

    “变卦，坎下兑上，泽水困。”萧旌收起铜钱继续道：“困。亨；贞，大人吉，无咎；有言不信。困而亨，天无绝人之路。”

    “什么意思，天无绝人之路可不像是有好话。”

    萧旌随口问了下叶楸的生辰八字，脸色一变，风风火火冲了出去不知道去找谁，嘴里还念叨着：“这卦不对。”

    叶楸对这些实在没有了解，翻出任县令留下的易经，才发觉这卦六句爻辞句句凶险。

    初六，臀困于株木，入于幽谷，三岁不觌。书上说，得此爻者，凶，有惊扰，或有困苦，这是不是对应自己毫无印象的“恶疾”。

    六句爻辞凑在一起叶楸惊觉自己已经对应了三句，这九二虽平有升官之势，“征凶，无咎”静吉动凶，不就是说他当上洛阳巡抚使后因为调查被困这鬼域里。

    还有六三，也是凶，结界里要不是那个男人，自己怕是已经死在秦氏手下。

    叶楸本是不信，可结界里的事做不了假，他看着剩下的爻辞沉思片刻，随后将书放回原处，盯着屋檐上滑落的雨滴不知道在想什么。

    “叶巡抚，有人找你。”衙役敲门提醒。

    “没有要事不见。”

    “他们报官说，您害死了他们的娘亲，还请您去一趟。”

    有言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