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取下“咕噜咕噜”沸腾的热水壶，将热水倒入面前放好茶叶的杯子，然后把简单做好的菜用铲子盛放到碟子里。电饭煲显示“OK”的字样，打开的瞬间，跑出来的水汽氤氲了两片镜片。 八木勇征一个人坐在饭桌前，小声地说了句“我开动了”，开始吃饭。入口是忍不住皱眉的咸。今天放盐的时候因为忘记开头放过，于是结尾又放了一遍，察觉到大概是这两次的重复导致盐分过量的男人，轻轻“啊”后，拿起杯子凑近嘴巴，结果被烫得大声叫起来。 男人跑到冰箱前，手指拉开啤酒的拉环，呲呲的冒泡的淡黄色液体灌入口腔后，微苦但总算带走了咸味和痛觉。 “做饭好难。”感叹着把菜和饭都收了起来。 生活中的一切看起来稀松平常，但总是会突然蹦出挑战点——稍不注意，就会什么都搞砸。 还好大家都很温柔。即便迟钝，但周围人对自己的宽容也不是难以察觉。八木勇征总是在危急时刻，得到了别人的支援，才得以冒冒失失地成为看起来还不错的社会人。 但就算是平常温柔的人，一旦得知自己那与众不同的“癖好”，就会露出可怕的嫌恶表情。所以一定要注意不能被在乎的人知道。 “木村同学……”男人把手指放在唇边，“是不是早就怀疑了？”突如其来的生气，突如其来的告白，好像都只能用这个来解释，不然除此之外也没有更多的原因。 一瞬间的愤怒冲上头顶，想要切断和这个人的所有联系，所以做出冲动的动作和发言，此刻平静下来的八木勇征心中后悔的情绪开始翻涌。 因为早就怀疑，所以开始讨厌自己和生气，终于得到证实后，就想要恶作剧。所谓青春期的男生，说到底也只不过是凭借本能去掠夺和毁灭。也曾经青春期过的八木勇征也深刻地明白这一点。 但更重要的是，不能让他把这个弱点扩散开到周围的人，必须再和他好好交谈一次。但是之前也说过“希望你能保守我的秘密”“还是不要说话了”。不过，木村君会真的会遵守吗？ 明明之前完全是个好孩子啊。那就是有可能遵守吗？但是既然还是会遵守的好孩子，为什么要做那些奇怪的事情？ 越是思考，越是感到疑惑一层又一层地叠加起来。八木勇征吃饱饭后，倦意也逐渐升高，不由得在重复的思考路径里沉入睡眠。 可悲的是，唯一正确的可能性被完全忽略。 八木勇征开始偷偷观察木村慧人，但后者对视线相当敏感，只要被注视超过一分钟，就会转着头四处张望视线的来源，八木勇征只好把视线投到他周围的事物身上。 完全没有做出其他可疑的事情，不如说，空气都变沉重许多。 大概是因为到了期末，考试变多，作为学生的压力有些大吧。八木勇征思考着，看向负责木村慧人班级的教师的办公桌，上面摆满了课业的卷子，光是看着就感到头昏脑涨。 “八木老师，你也注意到了啊。”前辈教师拍了拍八木勇征的肩，“高年级的那位教师都已经请假好几天了，但是确实家里也走不开，其他老师也抽不开身代课，所以只有不停地代为布置作业，但批改的工作完全没人做呢。” “诶？”原来是好几天的堆积，“那这些学生的课业？” “要我说，干脆换个老师吧，高年级可撑不住这么久的老师缺离。”前辈耸肩。八木勇征附和地点点头。 主任好像是听到了这边的对话，这天下午就约谈八木勇征，希望他能接替那位老师继续完成教学任务。 八木勇征没有拒绝的理由，正是被予以期待所以接到了这样的任务，分不清是感到麻烦多一点还是感到激动多一点，总之姑且还是应了下来。 答应的时候很干脆，但真的要进入那个教室，给那个人上课，心脏不禁快速鼓动起来。八木勇征午休站定在很快就要以任课老师的身份进入的门口深呼吸，眼前和其他教室差不多的布置和摆设又传递出“没什么大不了”的平常感。 “……八木老师。”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有点犹豫又有点期待的语气，“是来找我吗？” “木村同学。”八木勇征侧身退后一步，终于再次和木村慧人面对面说话，“是——也不是，我要接替本田老师来上课，提前过来看看这边而已，免得出现什么意外。” “这样啊……希望一切顺利。”低落下去的声音。男生侧过脸，往前踏出脚步，走进教室拉开座椅坐下来，和旁边的同学微笑着说话。 就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的反应，但又确实和之前差别很多。 如果在没有吵架之前，也许他还会说起在文学部新看到的书或者是关于天气的闲聊。八木勇征不自觉地相信会出现这个场景，但如今的冷淡也切实地存在于两人之间。 搞得生气的那个人不是自己而是木村君一样。八木勇征突然就没那么紧张了，心情如同夏天突然满是乌云的天空，水汽混合热气的暴雨来临前，只有烦躁感逐渐升腾。 完全没有道歉就算了，看起来也没有在反省。八木勇征愤恨地大口咬下口中坚实的巧克力块，想要再度交谈的心情也越来越膨胀。如果不询问，完全只靠猜测是永远没有结论的，连真相的衣角都会摸不到。 为什么他看起来好像一切都已经过去了，只有自己还待在原地——究竟哪一方才是成熟的大人？ 作为上课的材料，八木勇征加班批改着木村慧人班级的试卷。为了扫清繁杂的思绪，而认真投身于工作，不知不觉需要批改的课业已经所剩无几，窗外的日辉也透出几近夜晚的薄红，八木勇征站起身打算下班回家。 紧闭的办公室门被人敲响，此刻只有八木勇征正要离开，其他老师都早就下班了，于是他有些疑惑地打开办公室门。失去遮挡的两人都因诧异于对方在门的另一边而后退。 “木村君……”八木勇征先开口，“有什么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