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书屋 - 耽美小说 - 千金裘在线阅读 - 分卷阅读25

分卷阅读25

    煌的海市蜃景;只能无奈无法的悲叹,匍匐着诅咒虚无缥缈的命运;只能听着那永不知疲倦的歌舞升平,一面愤恨,一面艳羡的死去。

天地不仁。

玉山死死抓着王进的手,气得眼眶发热,浑身战战,半晌才道:

“这世上难道就真没有报应,没有轮回不爽么……”

王进知他难过,千言万语却噎在喉头,生生说不出一句。玉山那一问,何尝不是众人想问的。余国舅广植党羽,扶己排他,将那十八道官员换了个底朝天。但那其中究竟有多少人担得起乌纱帽,又究竟有多少人敢违余家授意,拼死说一句公道话——

恐怕,当真是寥寥无几了。

正哀痛间,听背后呼喝一声:

“本府下了禁令,甚么人敢出城去?”

王进闻言回头,见城门内走出两个人来。为首的穿一件玄狐裘,紫色官袍,五十开外年纪,形销骨立,脸上神色阴鸷。在他身后,还有个三十岁上下的青年,穿羊毛披风,深绯官袍,生得有些木讷,但眉目可亲,使人一见便生出些好感来。

那王大公子常在京城中交游,认得这两人。为首的是京兆府牧辜澈,辜玉清,也是余国舅的亲家,余丈川的老丈人,算起来那琵琶伎还要叫他一声伯父。而在他后面的,是京兆府少尹赵亭,赵元直,前两年中的进士,算是顶顶年轻有为的人。

“辜府牧,赵少尹,久疏问候。”

玉山闻言,知王进是在给他报信。那日余仞被他攥着把柄也就罢了,这辜玉清他是万不敢见的,于是便身子一歪,倒在那王大公子怀里,将脸埋在狐白裘中,装作不闻不问。

那辜玉清见了王进,冷哼一声,拿腔拿调道:

“本府已下过令了,任何人不得擅自出城,违者五十板子。”

王进听了,将那琵琶伎搂在怀里,温声软语笑他:“你非要看个热闹,这倒好,不但把自己吓着了,还惹恼了辜府牧,看我回去不拿你!”言罢,又抬起头,对那辜玉清解释说:

“他这个好事的,吵着嚷着要来看,我拗不过他。辜府牧大人有大量,不计较这些,饶了他罢!”

辜玉清看他字字宠溺,句句温柔,暗啐这分桃断袖几时也这样光明正大了。但那王大公子毕竟有斥国公府撑腰,他又不好真发作,把人打了,否则只怕王进这把千牛刀就要先照着他脖子来了。他闻言,也便就坡下驴,指着自己那满是褶子的眼睛道:

“我这人老了,眼神不好,远远还当谁呢!你王大公子我怎么敢罚,这天怪冷的,快回去罢!”

王进听了点头,向二人行礼告辞,方走出两三步,却又回过头来,问:

“辜府牧,容我再多事一次,敢问这灾民……怎么处置?”

辜玉清闻言,似是不愿再提般摆了摆手,笑道:

“能怎么办,按规矩办!等着圣上批折子,余国舅首肯,自然这赈灾钱粮就下来了。”

那王大公子听罢,只一笑,转身走了。

玉山见他走远,便恨恨道:

“辜澈这老狐狸,糊弄鬼呢!”

“管他糊弄鬼还是糊弄人,都是指望不上的。”王进边说着,边向永禄使了个眼色,又翻身上马,对那琵琶伎笑道:“我自有办法,不过还需借你琳琅阁一用。”

玉山不解,但那王进有求,他怎会不应,于是便惴惴的随着回了锦园。

锦园外,那王大公子打起帘子方要往门内走,就被京兆府少尹赵元直拦了个正着。可怜那赵亭,快马加鞭又呛着冷风,嗽得上气不接下气。王进打发人为他取了热茶,他灌了两口,方缓过神来,抚着胸口道:

“王,王备身……辜府牧的话,千万不能信。”

王进闻言,差点笑出来,暗忖这人究竟是多直的心眼,为了这一句话赶死赶活。

那赵少尹见他似笑非笑,以为他仍是无谓,便着了慌,急道:

“他从前也那样回我,却只会在夤夜将人赶到郊外,他那话究竟做不得数!”

“我几时说要信他了,辜玉清什么为人,满京城哪有不明白的?你且进来坐……”

那王大公子言罢,将他领到琳琅阁内。玉山不便见人,于是打发了小雀端茶伺候,自顾自上了二楼。

赵亭在那琳琅阁坐如针毡,猜不透王进那葫芦卖的甚么药,等了半晌,茶喝了三四碗,方见一人道一声叨扰,便打起那门前花毡帘子。来人拥着玄狐大毛披风,紫棠缎面银鼠里长袍,面若冠玉,目若朗星,正是那秦澍,秦润之。他甫一见了王进,便佯怒道:

“好啊,许久不见,居然一打发人来请就是要钱,催债鬼投胎的你!”

“哎哎哎,这话就不对了,斥国公府酬了一千两黄金,我才要你出五百两就侈侈喋喋的,仔细你的皮。”

那赵元直听得云里雾里,只好眨着眼睛问:

“王大公子,这是甚么意思?”

秦澍闻言却抢过话头来,说:

“喏,这位王伯飞王大公子,京城里一等一的财神爷,看不过延兴门外的事情,就要仗义疏财一回。而我呢,不幸做了他的朋友,便要舍钱陪君子了。”

正说话间,又一人打起帘子走进来,那人眉眼细细的,却自有一股温柔情态。赵亭见了他,一愣,奇道:

“维德,你怎么也来了!”

原来这人便是那国子祭酒明琅之子明玉。他见了满座,一一问好,又坐下喝了碗茶,方问王进:

“筹措得如何了?”

“刚来了润之和你,其他都还未到呢。”

“你们这两个糊涂虫,要那金银作甚么,哪里还来得及现买?”明玉闻言笑起来,又道:“我问过阿爷,将家里采办下的冬粮捐出一半应急,你们那些钱尽管放心买去,支持得了一阵的。”

那赵亭闻言,感动得鼻尖酸胀,眼泪扑簌簌落下来,豁然站起来就要下跪,惊得众人连忙去扶。其间又来了何子疏,段君夷等人,最后竟乌压压站了满堂。这些人或出钱或出力,竟将赈灾一事张罗的整整齐齐。而那王大公子以茶带酒,向大家敬了,收得一片折煞。

赵亭深感众人恩德,他虽是个穷酸书生,一没钱二没力的,却也大着胆子去和那辜玉清周旋盘算,讨价还价。最后,得以让贴有标记的车驾人物出城,这才落定了此事。

后来又过了几日,那升平坊与锦园里的歌女乐伎听闻了前因后果。她们本就闲着,又没寻常女子那些禁忌,便也在延兴门外帮助布粥分食。

如此一来,城外情况稍定。

到了腊八那天,出了好大太阳,将地上的雪晒化了大半。赵元直站在城楼上,字字椎心泣血,声声痛怀入骨,呼喊力竭,劝请众人辗转回乡。又给了盘缠粮食,安排车舆马匹——

此事,竟就这样尘埃落定了。

那之后又几日,雪花又纷纷扬扬的下来,遮盖了延兴门内外,终究是一丝痕迹也无。

玉山揣着手炉子,在廊下看雪,沉默了半晌,方说:

“身在这皇城中,倒真当天下太平了。”

作者有话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