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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为正道。谁知待到日暮西山,那盈珠竟自顾自回来了,依旧风光娇俏,伶伶俐俐。她见众人如临大敌,捏着一把脆生生的嗓音道:“嗳哟,这是怎么了,个个盯着我,像要吃了我呢!”秋萱忙走上前去行礼,因忖她装聋作哑,便也顺势道:“主子话也不说一声就出门逛去,遍寻不见,把我们唬得无可不可。”盈珠闻言,神色转柔,微笑说:“我不过随意走了走,有甚么的?”众人不知其中缘故,便将此事抛在脑后,以为不过一场闹剧。而那盈珠散了台后,便去向王进等人赔罪,道自己一时冲动,顾不了台面,险些闯出大祸。王进与玉山是可怜她的,说到底,她再如何飞扬跋扈,也不过一介卑微歌伎,抵不上魏家权势,甚至抵不上半点真情。盈珠自己也叹:“轻贱人的命都是轻贱的,更何况一颗心呢?”玉山闻言,又想起凭月横死,深有所感,便与她说了几句体己话。字字赤诚如血,声声催人泪下,言罢竟俱哭作一团,又是笑,又是泣,生生一个五味杂陈。王进见那琵琶伎落下泪来,慌得手忙脚乱,一面拿帕子,一面哄他:“你不是要劝她么,怎么连自己也哭起来了?”玉山就着王进的手,拿帕子揩了揩眼,笑说:“也怪我了,提起旧事便要长吁短叹的。”盈珠看二人情浓正好,心中悲凉更甚,便连忙用袖子擦了眼泪,道:“究竟还是我不好,忒得莽撞无礼……”言罢,又向二人行了一礼,施施然走了。如此,相安无事了几日。那琵琶伎原先尚有一丝顾虑,害怕盈珠究竟不能释怀。却因为感慨世态炎凉,一门心思皆放在了自己身上。又再加环儿近日里技艺突飞猛进,便无暇顾及其他。直到七月二十五日,诸部乐伎中有一丫头,原先与香柔交好,无意间冲撞了盈珠。而那丫头心中本就为着香柔愤愤,是以不服盈珠管教,竟与盈珠当面争吵起来。其间,旧事重提,众目睽睽之下,将香柔与她说的那些盈珠与赵亭的闲话一发抖落出来。盈珠气得脸色煞白,指着她的鼻梁呵斥。骂了半晌,又觉无趣。心中只是悲愤,想起往日赵亭那些好与不好来,刹那间万念俱灰,嘴里道一声恼也。便转身拿起那桌上剔灯花用的亮银挑子,吵着嚷着便要往颈上刺。众人皆骇了一跳,却又不敢伸手去夺,只愣在原地七嘴八舌的劝。秋萱见她愈发倚势撒泼,得理不饶,暗忖此事不能善了,便挤出人群去,着急忙慌的告了玉山。那琵琶伎前几日嗽了两声,又为着赵元直的事情,一肚子忧愤之气郁郁不平。而他又谋虑太重,心思太细,因而终日幽怨寡欢,那喘症也竟日渐严重起来。他此时听闻秋萱奏报,暗道一声多事之秋,却仍勉力支持着披衣下床,白着脸色随那侍女出了琳琅阁。一路上,玉山向那秋萱细细打听,问她:“你家主子不是已劝住了,怎么,咳咳……怎么这会子又不依了?”秋萱见玉山咳得厉害,心中不安,瑟瑟道:“有个蹄子不知好歹,非要触她的霉头,说那赵亭如何如何的。主子一生气,与她争了两句,却不料越争越痛,便嚷着要不活了。”玉山闻言点头,只是一味的喘着,倒不见回话。那锦园主屋里,盈珠手上的银挑子明晃晃的,闪闪烁烁间令人胆战心惊。大家见了玉山,纷纷给他让开路去,那琵琶伎便晃晃悠悠的走到盈珠面前。他见盈珠脸上襟上满是眼泪,心中也是一痛,哑着嗓子道:“咳咳……你,咳,你且住了。”“我活着横竖也是个笑话,倒不如一发死了干净!”盈珠哭喊着,又将那银挑子往颈上递了一分。玉山闻言,知她不过三言两语逼急了要寻死觅活,便苦笑说:“你这又是何苦……咳,难道天下只他一个好的么?”“他不好,他哪里也不好!”盈珠声嘶力竭嚷道,她喘了片刻,抽噎着又说:“但,但是好是歹……我只他一个。他让我寒了心,我也只他一个!”玉山闻言,幽幽一叹:“傻姑娘,人间聚散离合,变情变心……本就是常有的事。”他念及此处,心中遽痛,暗忖若有朝一日王进不在,自己又该当如何。谁料这念头甫一升起在胸襟,便宛如一把利刃,不偏不倚,死死钉住了他的肺腑。玉山恍惚间亦流下泪来,徐徐道:“不仅情思,不仅你我,便是荣华富贵,山河日月……都有一个无奈的尽头。”那盈珠听他此言,百感交集,又霎时变作一片白茫茫的空虚。她趔趄了两步,将手中银挑子扔了,钝响一声,倒在贵妃榻上哭得死去活来。众人见状,忙凑上前去安抚,好说歹说,温声细语,才将她劝住。岂不知,玉山方才那席话,正是他夙夜忧虑之症结。说出时,便已是字字椎心泣血,全因担忧着盈珠生死,方强撑了一口气。此时见盈珠劝住了,那口气一散,便无论如何都再也支持不住。他只觉眼前天旋地转,昏花闪烁,还未等出声让人来扶,就双膝一软,向后倒去。众人见状,惊呼声乍起,方落下的一颗心又高高吊悬,连忙赶过去搀。如此扶这个,劝那个,乱拉乱扯,胡天胡地。又端茶倒水,煎汤熬药,直闹得惊动了锦园上下,上百来号人鸡飞狗跳了好一阵子方歇。王进正在斥国公府商量改建别院一事,听小雀来报说倒了玉山,登时慌得连茶也端不稳当,直泼了半截袖子。葛夫人忙命人拿衣服与他来换,他却连声道着不必,三步并两步的奔出门去,跨上那高头大马便回了锦园。琳琅阁中,玉山已清醒过来,颜色如雪,正端着药碗低低的嗽。他身上披一件墨色大氅,愈发显得形销骨立。那王大公子见了,痛得无可不可,暗道这些疾病,便是加了百倍施在自己身上也罢。他忙走过去,坐在那床沿上,牵过玉山的手来,问他:“前脚我回府时还好端端的,怎么一眨眼不见,就成这样了?”玉山咳了一阵,与他说:“不过一时气了恼了,急火攻心,没甚么大碍……”王进听闻此言,正要劝他宽心宽虑,话到了嘴边却又觉不妥,便扭头命小雀去城中请人来看,又说:“诊金多少都在次要,药石之处更是不需俭省,只管请最好的来,用最好的药。”言罢,到底放心不下,便让永禄也跟着一道去请。他二人听罢,忙诺诺的应下了,转身便疾奔出门去。那琵琶伎眼看一派忙乱景象,便笑说:“你慌甚么,这小病小灾的。”“在你身上,便没所谓小病小灾。”王进紧紧攥着他的手,眉眼恳切,又道:“你从前总怕我三长两短,哪知我心里更怕你有甚么好歹。你说……若不好了,我这金银珠玉,良辰好景,究竟同谁一道呢?”玉山由他攥着手,忽然想开了,暗道自己果真是个蠢人。那王大公子在此一日,便与他相好一日,还有甚么可求的?纵然百年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