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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是谁要到天堂去(4)

    他们将他带到了病房外的公共区,背后的数位电视正好进入广告画面,闔家欢乐的欢笑声充斥在耳边。

    程牧东被拉扯出病房的时候,明显有些心神不寧,站定位后,他甩开抓住他的两双手。

    「不是说以后就在这里治疗了吗?」程牧东平时就像隻性情温和的小型犬,生气时他不会大吵大闹,也用不着,光是眼神就足以慑人。

    「牧东,如果只是苏小姐个人的意思,我当然不会同意,但这次是她mama出面,你懂吗?况且我们照你的要求,扣住了她这次的检查结果,他们也拿这个要胁,你又不在,我也是没办法,交出检查报告和退房,我只能先顾及一边。」

    赵明时是这里的住院医生,对病人的用心不会比程牧东少,这次连他都妥协了,代表情况已经糟糕他没有办法扭转的地步。

    程牧东盯着他的眼睛看了两秒。

    「所以你就让她出院了?赵明时,你明知道她的状况,若不接受治疗,她随时会有危险。」

    「那是你的想法。」赵明时摇了摇头,「连上次她心跳停止,那么紧急的时候她mama都没出现,这次竟然亲自来办理退院,牧东啊,我真的觉得事情不太好,说不定她们已经隐隐察觉到了结果。」

    黄欣和赵医生交换了眼神后,也说:「程医生,你知道苏小姐还有一个弟弟吧?他们家的状况你不是不知道。虽然是健保房,但长久下来的住院费也不是笔小数目。」

    程牧东垂下眼,想摀起耳朵,这样就不用听到任何声音,现实和别人的欢乐都是,他无力地坐在后方塑胶椅上。

    「如果需要钱的话,可以跟我借……」

    赵明时再一次打断他:「那是你的想法。」

    「难道她真的已经知道这次的检查结果了?」

    黄欣立刻摇头:「还没,你交代过我们暂时别说,但她们有没有从其他地方知道,我就不能确定。」

    程牧东沉默了很长时间,赵明时使眼色让黄欣先回工作岗位,自己留下来劝他:「程医生,我知道苏小姐对你的意义,不过她只是不住院,该回诊的时候还是会回来,怎么了,你要去哪里?」

    程牧东在他话说到一半的时候,忽然站了起来,他恢復原先的平静,淡淡地问:「现在她在哪里?」

    赵明时最怕程牧东这个表情,往他前方一站:「听说好像有个活动要她帮忙,你要去找她吗?我跟你一起去。」

    「在哪?」

    其实赵明时根本不知道这个苏小姐在哪里,早上他赶着要去开会,同意苏小姐的出院请求后,他就离开了。

    「在——」赵明时打算随便编个地方时,他正好看见后方的电视,一双眼睛瞬间睁大,突然结巴了起来:「在……在在那里……」

    程牧东诧异地抬起头,原先失意低垂的眉眼瞬间扬起——

    只见42吋萤幕右侧小字写着「世界塔罗大赛」,左上的红底白字标着live,赵明时在底下跑马灯中找到了他的答案,但现在一点也不重要。

    画面停在一对年轻的男女脸上,镜头时而切换到男方,时而又停在女方脸上,男方有一张身在人群中不出声也会频频引人注目的俊俏五官,对面的女生也有张标緻好看的脸,因为是现场直播,没办法做前情提要,不知道进广告之前发生了什么事,只见萤幕上的男女脸上都有着难以形容的严肃。

    画面陷入死寂一般的沉默,终于女方率先开口:「你说什么?」

    女方的脸色十分苍白,眼眶红红的,她有一双又黑又亮的眼睛,在现场交辉闪烁的闪光灯下流光溢彩。

    「那不是苏小姐吗?」程牧东听见因为担心又跑了过来的黄欣发出惊呼。

    赵明时瞠目结舌,说话都结巴了起来:「她,她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那男的是什么人啊?」

    彷彿是听到了他的心声,电视台在下一个镜头上贴心地在底下加上了两人的姓名和年龄,分别是沉亦(25)和苏允诺(22)。

    「怎么回事啊?」

    「这是哪个电视台?」

    黄欣连忙掏出手机,上网搜寻了沉亦这个人,赵明时也嚷着要打电话去给电视台。

    「我问你呢,你说什么?」电视上苏允诺的声音又轻又细,带着羽毛一般的轻柔,又有一分倔强。

    三个人震惊之馀,暂且停下手上的动作,凝神盯着电视。

    底下名牌写着沉亦的男子没有立即回答,一对呈现月牙型的眸子戏剧性地半瞇起来,这时镜头跳到了桌面上,暗紫色的桌布上躺着十二张孤零零的纸牌,程牧东不懂塔罗牌,但看那牌上的图案,连外行的他都感觉十分不好。

    「我说,你的牌不好,你的家人不是很讨厌你,就是巴不得你早点死。」沉亦的声调软绵低哑,就像只是在说句动听的情话。

    电视机下方的黄欣张大嘴巴,拉了拉赵明时的医师袍,「他……他,他是占卜师吗?占卜师能这样说话吗?」

    赵明时看了她一眼:「这是电视效果,电视效果。」

    他谨慎地瞄了程牧东一眼,刚才镜头晃到纸牌上方时,程牧东把牌记了下来,按照牌面上的图案上网搜寻牌义,赵明时好奇地凑近。

    只剩下黄欣一个人死命盯着电视,她感觉自己的脖子仰得肌rou发僵,一颗心越跳越快。

    她好几年前就认识苏允诺,现在却觉得电视上的人异常陌生。

    电视上的苏允诺模仿对方的戏剧性动作,也挑了挑眉,语气竟有那么一点挑衅:「还有呢?你看到了什么?」

    「我看到,你的主治医生和护士都瞒了你一件事。」沉亦轻拧眉头,停顿了一下,「你的心脏不好吧?」

    苏允诺敲了敲桌面,没有立即回答,「他们隐瞒了我什么?」

    那道宛转如弦乐的嗓音刚落下,程牧东和赵明时同时震惊地抬起头。

    赵明时的脑袋转得飞快,他立刻猜出接下来的话——他知道接下来他要说什么……

    「不不不可以说!」赵明时急躁地大吼,「卧cao,快打电话给那个电视台,啊不,打给允诺!」

    可惜电视上的沉亦没有千里耳,他从容不迫的神情沉了下来,语带歉意:「我很抱歉,但如果不接受心脏移植,你活不过今年。」

    「啊啊啊!不不不可以说啊!」黄欣也加入尖叫的行列。

    沉亦接着开口:「最后,你会因为等不到心脏而死掉。」

    萤幕上,苏允诺一言不发地盯着沉亦。程牧东猝然感觉心脏狠狠被拧了一把,他僵硬地立在原地,脑袋一片空白,却又那么清晰地感受到阵阵恐惧袭来。

    那个他拚死不让她知道的报告结果,就这么轻易地被说出来,而且还是以那么轻描淡写的方式。

    电视画面随即转到了主持人脸上,只见有着娃娃脸的年轻主持人专业地露出一脸惋惜和震惊,对着镜头说:「我再重申一次,我们的参赛者事先和被占卜人都不认识,我们刚才已经联络到苏小姐的家属,沉占卜师说的话到底正不正确,等广告回来后,我们将进入观眾最期待的验证阶段,千万别转台。」

    电视画面随即跳进了一间卡满陈年无垢的浴室,直到一名打扮浮夸的中年妇人唸着绕口令一般的广告词,下一秒,一间亮闪闪的浴室出现在画面上。

    电视机下因为过度震惊,陷入僵直状态的三人就这么对着一连串的广告愣神,直到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响起,他们如梦初醒。

    电话很快就被接起,过了一会,电话铃声又再次响起,也是很快就被接了起来,三人面部僵硬地看着彼此,谁都还没来得及开口。

    护理站悠然传来年轻实习护士的声音:「程医生,赵医生,刚才有苏小姐的家属打来要苏小姐上次的检查报告,我传给对方了。」

    「不不不可以!」原先还面面相覷的黄欣和赵明时同时发出凄厉的喊叫,争先恐后地跑向护理站。

    而手上还握着话筒的实习护士一脸状况外,又问:「还有电视台的人打电话来要採访苏允诺病患的主治医生,要接吗?」

    赵明时最先衝过去,他气喘吁吁地喊道:「给我掛掉,立刻!」

    护士被突然衝出来的他们吓了一跳,一听见指令,她反射性地就要掛断。

    「等一下。」程牧东伸出手抓住护士的手,「把电话给我。」

    程牧东向来为人和气,长相也是眉清目秀,年轻护士从来没看过他发怒,甚至连说话都控制在非常悦耳的音量,他现在也是一样,声音听起来像是没事人一样,神情平静,可是就是因为这样才显得可怕,护士小姐隐约察觉到自己闯了大祸,连好脾气的赵医生和黄欣姊姊都失去了理智,相较之下,更显得程医生冷静得诡异。

    把电话交给程医生后,护士小姐立刻退得远远的。

    程牧东握着话筒,一段时间没吭声,剩下三人不约而同地秉住呼吸。

    良久,他才不慍不火地说:「我是,我是苏允诺小姐的主治医生程牧东。」

    从护理站尾端的角度,正好可以斜斜地看到大萤幕电视,广告结束后,主持人过度亢奋的声音从电视机传来,黄欣还有病人要照顾,她的注意力在电视机和自家医生之间难分难捨一段时间,终于被呼叫铃还有护理长的河东狮吼叫走。

    赵明时假装自己是个存在感极低的人形立牌,假装不了多久,他也被一通电话轰走。

    临走之前,他对着护理站后方的年轻护士伸手一指,嚷嚷道:「帮我看好程医生,他讲完电话跟我说。」

    年轻护士一脸状况外,仍旧唯唯诺诺地点了点头。

    「确实如此。如果苏小姐不接受心脏移植,恐怕撑不过今年,现在她的心脏还能继续跳动都是奇蹟。」

    两个让人颇感压力沉重的前辈一走,医院顿时清净不少。年轻护士忽然惊奇地发现她听见了自家医生双重的声音,一个声音临近耳畔,另一个一样的声音差了两秒从远端传来,一大一小的音量,颇有双重奏的效果。

    程医生扣着话筒的力道十分用力,话筒紧贴着耳边,电话另一头连呼吸声都透不出来,年轻护士紧张地看着程牧东彷彿随时要把手上的话筒折成两半,她听见了另一个声音问道:「照你的意思,苏小姐的情况非常危险。」

    年轻护士诧异地抬头,原来声音是从电视传来。

    「对。」两道一样的声音传来,一近一远。

    年轻护士忍不住从护理站后方探出头,电视画面上主持节目的短发女子做出了个洗耳恭听的表情。

    程牧东唇角一扬,却无笑意,突然冰冷的目光直直望向电视,似乎穿透萤幕与电视上的主持人对质,「苏小姐是我们的病人,我们有权利斟酌告知病况的程度,有时候要视病人的身心状况,衡量最适合告知检查结果的时间,你们节目没有事先和我们商量,就擅自宣判苏小姐的死期,如果苏小姐承受不住真相,心脏骤停,那就是你们杀死了允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