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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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年久月叁十,晴,有阵风/ 钟离先生: 许久不见,不知先生近来可好? 我已搬来A国一周,经历了几天的人仰马翻,终于安顿下来。A国多雨,一年到头阴沉沉的,少见太阳。今日难得天晴,心想着不如出来走走看看,也算没有浪费这大好的天气,不至于继续挥霍光阴。 在我所住的公寓楼下有家早餐店,名叫Pret,据说是颇受当地人喜爱的品牌。下午店里没什么人,我进去坐下,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店员递来菜单,也不知究竟哪个好吃,随便点了个看上去先生会喜欢的,要了两份,一份放到我面前,一份放在对面。是可颂和黑咖啡。说实在的,我还是喝不来纯咖啡,太苦了,第一口就叫我龇牙咧嘴,感觉舌尖都变麻,一路蔓延到到胸口,我变得感受不到自己的心跳。 真奇怪,随着时间的流逝,我好像也变了许多。从前在家,看着你喝,我好奇那味道,叫你分我一点,喝下去苦得直吐舌头,但觑见你忍俊不禁的模样,竟也感觉并非那么难以下咽了。你的金瞳晃啊晃,衬着朝阳,变成了流淌的蜜水,滴在杯中,冲淡了它原本涩苦异常的味道。 可能是异国用的咖啡豆和家里的不同,制法也不同,他们或许是没有先生那般耐心,愿意端起小盅细细地磨。大家都急躁,没有人愿意长久地停留在原处,把时光凝成琥珀,用研杵划开一圈一圈的年轮。我小时候好多动,不小心打翻你的杯碗,黑色的粉末撒了一地,我低头盯着它们,像枯鸦的尸体,怀疑自己也即将化作地上的一滩。幸好,先生好脾气,从未同我计较过,还牵起我的手,轻声说没关系。 先生,你给我下了咒,你不该这样骄纵我,后来那么多年,你橱柜里的杯具每样都被我打翻过,你不知道,我低着头,其实并没有要认错的意思,我只是在等你来哄我。这招屡试不爽,十三年过去,我都长得比你高了,还是要被你摸摸头,哄一句没关系。 没关系。我盯着面前的两份早点,慢慢都吃干净了,即使它们味同嚼蜡,如鲠在喉。先生教过,不许浪费食物,我还是很听话的,即使你已经不在我身边。 没关系,天气很晴朗;没关系,天气不晴朗;没关系,店员拍拍我,叫我sir,问我还好吗? 我撒了谎,说没事,只是喝不惯这苦味。 店员恍然大悟,问我要不要换一杯拿铁?纯咖啡的确不是常人能接受的,喝起来像药汁。她比比划划,我没有听进去,只是端起另一杯,也灌下去。店员好像被我吓到了,不敢说话,我说结账,她问我不继续等您对面那位了吗?我说我没有在等人,我只是习惯了,一时半会改不了。 店员是位和善的孟加拉裔姑娘,她送了我一份法式餐包,沾满白花花的奶油和糖霜,像雪落在尸体上。我拎着牛皮纸袋,从城中心逛到海堤边,坐在椅子上,走不动了,开始想如果你在这,会做些什么? 我把面包掰碎,扔在地上,很快被海鸥和鸽子分食殆尽。牛皮纸袋被尖锐的爪钩划破,这群未开智的生灵绕着我盘旋,羽绒扑得到处都是。我打了个喷嚏,觉得坐够了时长,启程往回走。 还是学得不像,我尽力地模仿,像个演技拙劣的小丑。原谅我,我对小动物生不出什么爱怜之情,追根究底,我和它们是同类,没法站在更高的台阶上俯视。我猜如果你在这儿,肯定会用手抚摸它们光滑柔顺的背脊,鸽子会咕咕地拱在你的掌心,以一个被驯服的姿态。 我想我也是那群野兽中的一员,被你捡到,被你驯化,为你收敛自己的本性,好似真的能成为高级的智人。或许这是一种进化,不仅仅是从四脚变成两脚。有天晚上我溜进你的房间,十指掐上你的脖颈,摸到了突突跳动的血脉。你睁开眼睛看我,被房水充盈起来的玻璃体折射着微光,我感觉自己在燃烧,烫得骤然松开手。 被你带回家前我一直在流浪,你可能不知道,你绝对不知道,那时我和野狗抢食,垃圾桶是我的据点,我不会说话,不会思考,有天我看到街边的树被人砍倒,枯枝断裂,虬扎的树皮狰狞丑陋,它盯着我,像无声的嘲笑。我的宿命应当和它一样,某天横死街头,尸体被人漠视,践踏满脚印后,再扔去垃圾场,倒进焚化炉,飞灰一捧,像从没来过这世界。 (被晕开的墨迹) 写了太多,不小心把手边的水杯打翻了。天已经黑透,听到电视机里传出声音,说明日会下雨。 窗子吹进来冷风,我又在出神,猜测淋雨的灵魂会不会也觉得冷。想到最后不由得笑出声,为自己的自作多情。你应该不会跟在我身边,我可有可无,不值得你留恋,否则你也不会丢下我,独自赴往终结。 我是个二流货色,写不出一流的优美散文诗。我好像写了几张废纸。算了,反正它们也寄不出去,和废纸也无甚区别。 我用墨瓶把这些垃圾压在桌上了,你要是愿意来,就看一眼,不必叫我,我要说的都在这里了。 祝你身体健康 祝你万事如意 (划掉) 灯灭了,看不到星月,我在脑海里描摹你现在该是什么样,一片空白。 想不到要祝你什么,就这样吧,让长夜吞没我。 阿贾克斯 于L市 /一八年冬月十六,大雪/ 讨厌下雪。从十字楼回家的路上,忘记带伞,被浇了个湿透。半路越下越大,我随便找了家店钻进去躲雪,竟然是卖中古玩意儿的典当铺。门边的架子上摆着的怀表太像你常戴的那块,我差点夺门而逃,店主把我叫住了。 不敢回头,怕看见你。面对着玻璃门愣神,上面模糊的倒影猝不及防闯进眼帘,不是你,还好。 说实在的,我已经快要把你忘记了,我有三年没写过信,窗台上那份早被我烧了。灰烬拌进花盆里的土壤,那株风信子死得很快,我找了个地方把它埋了,用掺着纸灰的泥做了具棺椁,我把自己也葬进去了,所以我开始遗忘,但是看见怀表的一瞬间我就知道自己已经完了,我什么都记得,我想从店里冲出去,想被雪溺死,想钉在十字架上,天使或者恶魔,圣母玛利亚,我求神拜佛,随便谁来带走我。 但在别人的店里寻死会给人家添麻烦,我被你教的很好,这个时候我又痛恨起来,恨我的守规矩,恨你的条条框框,恨你怎么还盘踞在我的回忆里。我甚至连银盖上细微的花纹都记得,店里这块只能算低配的仿版,它的表盘上没有被我十四岁时磕出来的划痕。 我有病,我把那块表买下来了,为了不让店主难堪,绝不是因为它太像记忆中那块。价格不菲,接下来一个月我需得节衣缩食,我不明白为什么我会为了一个赝品浪费辛苦挣来的钱财,这没有意义。晚上我坐在桌前,把表针一直往回拨,直到侧面的旋钮卡住,顶到了头,再一用力,它忽然脱落,弹跳着蹦出去很远,从疯子的身边逃走了。 我一直数着,时针停止倒转的刹那是零七年,我十岁,被你送去上学,我不想去,抱着你不放手,眼泪鼻涕抹在你的衣衫上,觉得你要扔下我。第一天上学我逃了课,在栅栏旁蹲了一整天,围墙看起来好高啊,我爬不上去,摔下来好几次,磕到脑袋睡过去,再醒来时天都黑了,我听见你在不远处叫我的名字,声音听起来很着急。我不是个好孩子,我坏透了,反而跑到更远的角落躲起来,只是因为怕挨骂。我们两个都筋疲力尽,气喘吁吁,狼狈得不成样子。我被你找到,我说你可以打我骂我但不能扔下我,我会恨你。我那时候还不懂什么叫恨,看电视剧学来的,脱口而出,根本不知道这个字眼的威力。我看见你怔然的神情,眼神泛起我读不明白的涟漪,熠熠生辉的模样。现在回想,惊觉原来我也曾拥有过明亮的北极星。 你抱住我说再也不会了,我信了,我信了很多年,你是个骗子,你让我经历了从无到有的坦途,又把我送回了从有到无的来路。你一个人抽走了两条命,我在原地打转,陷入无尽的轮回,四周是由你构筑的名为自由的牢笼,我被困在你的离去里。 你不该出现在我的生命里,我的人生在遇到你的那刻开始转动,又随着你的抛弃戛然而止。周围人都在八倍速生活,大家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只有我一遍遍地调拨表针,做白日空梦,试图倒退回去。我在和时间做无意义的搏斗,我快要窒息了,我在清醒着坠落,可这次没人能救我。 失去你之后我遇到了很多人,我和形形色色的人在意想不到的角落邂逅,有些是以前的熟识,有些是完全陌生的面孔,我总会从他们口中听到你的名字,好像你从不曾远去。我有时会想,是否只有这样灿烈的方式才能成全你早已触顶的名望和功绩,在最光辉的时刻猝然离开,死亡将你捧上高座,于是人世中将永恒传荡你的声名。 我特意逃到离家千里之外的他乡,想开启一段全新的生活。我没有回去看你,好像即使全世界都承认了你的死亡,但只要我不认同,你就不能安息,游魂于世间飘摇。他们记得的是你的丰功伟业和不期陨落,只有我记得你爱喝苦咖啡,喜欢戴怀表,一切与你有关却无人在意的琐屑。 我很希望你无风无浪地走,又希望你痛苦而清醒地活。死者万念皆空,徒留生者在一望无际的余生里挣扎翻涌。我的理智告诉我不该这么自私,该放你走。真的很遗憾,是本能在害我作这刽子手,但我无法。 我亦渴求解脱。如果你能听见,可不可以带我一起走。 AJ L /三二年肆月初四,雨/ 信纸和怀表都烧给你了,搬回了家,把你的屋子锁起来了,我还在我的房间里住着。 今天去陵园看了一眼,远远的,人们为你竖了碑,鲜花遍地,簇拥着你。可你不该是铁灰色的,沉默地矗立。我记得你收到花时,也不是这样的神情。你会笑,夸奖我,给我一触即分的拥抱。你不懂我的意思,但没关系,目标都是一致的,想让你高兴。也许你不是在笑我,只是在笑花束美丽。我想你总有一天会懂,我想了很多,唯独没想过可能来不及。 这里的一切都维持着原样,政府为你把房子保留下来,我是你唯一的继承人,他们把房子还给了我。室内落满了灰,我没有叫家政公司,独自打扫了一星期。你的东西我没有动,仍然定格在你匆忙出门的刹那。我按照记忆定制了许多家具,锅碗瓢盆,摆回去又觉得不像,瞧来瞧去,哪儿都别扭,我也别扭,我看着镜子里的人,总觉得他已经变形了,上半身在现世,下半身在来生。 我想我即将步入你的后尘,他们在面对我时不住夸赞,说你教得好,我报以微笑。长辈们拍拍我的肩,在我面前落泪,我给他们递纸,离开后自己驱车到海边,走几步,想起阳台上的花还没浇水,再退回来。 海水顺着裤腿倒灌进体内,冷得发颤。我想你那天是不是也和我一样,感到刺骨寒凉,游鱼亲吻你的眼睛,长发飘荡如水草,你长手长脚,于梦中缠上我的身体,在我耳边轻唤我名。 我惊醒过来,天花板映着窗外影影绰绰的树影,张牙舞爪,面目可憎。我推开你的屋门,倒在你的床上,试图汲取可有可无的温暖,寒冷也行,只要是你给的我都可以全盘接受。我闭上眼,想再次回到梦境,我和你在海中纠缠,你化作人鱼拉着我沉底,我即将成为你唯一带走的东西。 睡不着。我连做梦的权利都被剥夺了。 什么时候再回来看看我?有点想你。 J留 /四五年陆月十九/ 搬到你的房间了。我在自寻死路。 在你的书架上找到一本画册,看到里面画了好多自己的肖像。 我好像癔症又发作了,心理医生和我是老相识,熟了之后直言不讳,他总说我活在幻想里。 我把画册放回去,去了医生那里一趟,和他说了这回事,他叫我下次带去给他看一眼,然后又给我开了些药。 不太想吃,都喂了鱼,在客厅坐一整晚,看它们翻着肚皮,睁大眼睛,死不瞑目。 想去迎接你。 /四五年柒月廿十/ 医生说我没有得癔症,他把相册还给了我,并坦言自己作不了法官。他告诉我你在画册的最后给我留了字,我怀疑面前的医生也是我的幻想。 我只好自己来敲法槌,我把厚厚的画册翻到背面,打开倒数第一页,看到了熟悉的笔迹。 真的是你。 /一五年柒月廿十/ 致阿贾克斯: 恭喜毕业,今天和你一同拆了录取通知书,是本市最好的大学。生日和升学撞在一起,值得好好庆祝。晚上同你喝了些酒,看着你在我对面,眼睛亮晶晶,讲了很多,满是对未来的向往。 我为你骄傲,凭借新鲜的记忆拓下你的笑容,倒回去翻看前面的画像,从稚儿到青年,时间一晃而过,转眼就到了你要成人离家的年岁。 担心你在学校里会受欺负,不过听你在饭桌上侃侃而谈,应当是对新生活充满把握,这才发现原来你已不再需要我的呵护。 我想说不定年后你就会将女朋友带回家,一起过春节。我的阿贾克斯英俊爽朗,定是校园里最受欢迎的男孩。 你已长大,终将远去,为人长者,合该停下脚步,为你目送。 川草风絮,又到了梅雨季。这是最后一页,希望我能谨记,自己只是你的后盾,而不是你的绊脚石。 祝你健康快乐,幸福安然,永远不必顾及我。 此册封存。 钟离 /四五年柒月廿一/ 不知道外面是什么天气,也许在打雷,是迟来三十年的宣判。 你把我画得太好了,甚至看不出来那是我。如果我现在站在你面前,你肯定会吓一跳。 又一个昨日逝去,我已经比你大许多了,钟离先生,你把我点燃,我势必要作为你的延续而存在,现下这份使命应该已经完成了。 不想再驻足于永无止境的幻梦里等你,不知道你还会不会记得我。真是遗憾,我们都不爱照相,我抓起笔,在一五年的我旁边涂了一个你,我会带着画册一起,如果你认不出来,我就指给你看。 你看,这是阿贾克斯;你看,这是钟离。 他很爱他,他也很爱他,可惜他们错过了。 你问我?我是来弥补他们的缺憾。 我该到你身边去了。 达达利亚 于家中 END. --- 注:“川草风絮,又到了梅雨季”出自贺铸《青玉案·凌波不过横塘路》下阙中,“试问闲愁都几许。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一句。 原词有多重释义,本文借指相思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