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
“已上车” 高启强坐到李响的车上，把这句话发给了徐江。 坐在驾驶位上的李响见他收了手机，默默地发动了车。 车子匀速开在夜晚的小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一个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另一个，怕自己一开口就漏出挡不住的怨夫味，索性牢牢地闭嘴，不想让隔壁的人看自己笑话。 但嘴是闭上了，也不代表人是平静的。 李响每次扭头看右手边后视镜的时候，余光总会不由自主地贴到高启强松松软软的发丝、圆圆的脸、垂着的水汪汪的眼睛还有那张总是微微翘着的像是小鸭子的嘴上。 等高启强抓到他的视线，抬眼看他，他又会假装只是在观察后方来车的模样，强制自己将脸回正，不去想一些乱七八糟的和这趟危险任务毫不相关的事情。 最后，还是高启强见李响每次在转弯的时候都恨不得把他这边的后视镜给怼到山体上的模样，才抓着李响的手，换了挡，又把手刹拉起来，停下了车。 这么听着好像是一个很快速、很顺利的过程，但其中的波折只有当事人自己心里清楚，尤其是脑子乱成一团的李响。 高启强的rou手覆上来的那刻，李响的手抖得差点握不住方向盘。 要不是大队平时有做抗干扰和反应训练，他们两人都不用徐江派人过来撞车，就能自己滚到山脚下车毁人亡了。 李响盯着两人合在一块的手，又想起了上辈子高启强为了调虎离山，把陈书婷和高晓晨送出去避风头，自己开着车在道路上狂奔的事。 “什么？！听不见！！” 那只穿着惹眼的花孔雀装模作样地把手放到耳朵上，看似很想听见安欣满载愤怒的喊话，实则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得意洋洋地、倨傲地抬了抬下巴，露出一个挑衅但又十足勾人的笑容，自顾自地在车来车往的大马路上拿宝马当F1开。 坐在警车上的安大少爷气得本来就没什么血色的两瓣薄唇抖个不停，边机械地念叨着“他疯了吗他！”，边踩住油门不松脚，跟被夺舍了似的猛追不舍。 那是李响第一次见到安欣的情绪这么失控。 他也不知道他那总是像个机器人样冷静的好兄弟究竟是在气犯罪嫌疑人不听自己的劝告一意孤行、横冲直撞、劳民伤财；还是在气自己喜欢的人为了另一个女人和她的孩子而如此地不管不顾。 反正，目前来讲，李响自己的情绪是快要失控了，并且这两个原因都有。 他既对高启强不声不响地结了婚，还有在车站时拉着安欣不让他上这辆车的行为感到喝了一大桶山西老陈醋般的酸——他怎么不拉着自己呢？是觉得安欣细胳膊细腿的不禁撞所以心疼了？还是觉得自己长得像是被车反复碾压都会原地复活的模样所以无所谓？ 怎么不知道不心疼心疼我呢？？他心里还有我吗？？？ 他也对高启强为了保护在意的人而把自己放到危险的境地上的做法表示强烈的不认可——虽然他知道这是高启强的本能。高启强13岁开始当家做主，在他的眼里，自己就是家里的顶梁柱，是弟弟meimei们的天。他早就习惯了保护他认为的比他弱小的人，哪怕是被流氓地痞敲诈、被揍得面目全非，哪怕是和所有的礼义仁智信都反着来，他都要保证他们的安全。 “我和安欣是警察，这是我们的任务，你为什么要跟着一起冒险？”李响反手抓住高启强的手，在他开口之前抢先说。 高启强没有把自己的手抽出来，反而用另一只手把李响出了层薄汗的大手也盖了起来。 他问李响：“李响，你在生气？” “没……不是，你先回答我的问题。”李响对这种像是偶像剧一般的对话感到有些不太自在。他就是个村里出来的大老粗，面对像是狐狸一般的高总的时候，他还能冷嘲热讽，随口就来。但面对牵着他手，温温柔柔的00年的高启强的时候，他就什么重话都说不出来了。 高启强知道李响到底想听什么，于是他主动道：“我和书婷结婚是因为……我想救小虎。” 救唐小虎？ 李响捕捉到了关键词，并且有意识地忽略了“结婚”两个字，他现在听不得这个，任谁跟喜欢的人刚抱了抱，有守得云开见月明的势头，几天后就在上班的时候撞到对象跟别的人结婚了，都会发疯。 如果被他远在另一头的爹知道，还不得拎着个拖把棍子，一边揍他一边骂他没出息，不像个莽村男人。 李响在心里嘲笑了一下自己，继续听高启强说话。 “小虎被徐江抓了。我骗了徐江，保下了他的命。但是，他一天不回来，我就一天不会心安。他毕竟，也是我从小看到大的，虽然……” 高启强说着，看了一眼李响，及时打住了话头。他说的话，一半是真的，一半，还是假的。 要救唐小虎是真的，要扳倒徐江是真的，没说的是，他找陈书婷，还是想要复刻那在他看来，能给自己的弟弟meimei们更好出路的人生。 虽然危机四伏，但是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哦，吹尽狂沙始到金——不冒点险，怎么能得到“真金白银”呢？ 这还是阿盛在念书的时候，给自己念的课外书里的诗。他很喜欢这句话，一直记到了现在。 “可是……”李响想说，你拿婚姻去换唐小虎的命，那你自己怎么办，我怎么办，我们怎么办？又觉得这三连问实在是过于琼瑶，又酸又冲，雷人得很，惹得他自己身上的汗毛都立了起来。 算了算了，以后再说吧。 李响这么想着，手指收紧握紧高启强的手，劝他：“老高，你下去吧，我一个人就行了。” “不用。” “你怎么说不听呢！”李响附身过去，打开了高启强那边的车门，又去解他的安全带。 谁知高启强牢牢地抓着安全带的扣子，噘着嘴，跟小孩似的瞪着他。 “你要干什么啊！”李响烦躁地抓着自己的头发，“很危险的你知不知道！” “我想跟喜欢的人多待一会不行啊！”高启强突然提高了嗓门，把李响震得松开了扯着安全带的手。 “老高？你说……” 李响以为自己听错了，想再问清楚点，结果，高启强直接往还半趴在他身上的自己面前一靠，吻在了他的唇角。 高启强带着清爽皂香的发丝扫在李响的鼻子上，把李响的理智一扫而空。 李响扣住想要撤开的高启强的脑袋，对着那两瓣rou唇又是咬又是吮，时间好像回到了“过去”，他和高总在他的小出租屋里的日子。 缠绵、甜蜜、荒唐却又美好，“从此君王不早朝”大抵不过如此。 怀里的人好像又成了那个习惯于勾人的高总，李响的吻里不知不觉带上了些许狠意，舌尖顶进高启强的嘴里，勾着他的舌头，用牙齿在上头磨蹭。 直到尝出一丝铁锈味，李响才猛地回神，松开了高启强。 此时的高启强的两片嘴唇被吻得又红又肿，嘴角还有一丝破皮后渗出的血丝。 李响急忙拿出湿纸巾帮他擦掉血渍，满脸愧疚：‘’不好意思啊老高，我有点……” “没事。”高启强按住破皮的地方对他笑了笑，‘’李响，你是莽村来的吧？我听说那边的男人都挺狗的，没想到李警官也挺像条狗，接吻还咬人。” 李响被他说得脸发烫，掩饰性地板着脸说：“好了，快点下去，我让人过来。” 高启强坐了一会，还是拗不过李响，解开安全带下了车。 在下车的时候，他弯腰，对重新坐好的李响说：“记得保护好自己。” 李响哼了一声：“放心吧，穿着护具呢。” “李响。” 车门刚要关上，又被打了开，李响听到高启强问自己：“你为什么把安欣赶去那边，自己来这儿？” “我俩抽签的，我抽到了这边。行了，你在这里等着，我已经跟同事说过来接你了。我得走了，不然徐江要怀疑了。”李响挥挥手，让高启强把门关上，自己开着车出发了。 李响看着后视镜里越来越远的人影，嘴角不自觉地露出了微笑，他想，高启强习惯了保护弟弟meimei，自己何尝不是习惯了保护身边的人呢？ 小时候，以李宏伟为头的逼孩子们总是欺负李青和村里其他不大说话的小孩，哪回不是他举着扫帚把他们扫走的？他觉得自己对安欣有亏欠，也早就把他分进了要保护的人的范畴。所以这次，提出要抽签分任务的是他，对签做了手脚的也是他。 让安欣平平安安一些，就当还……抢人和上辈子欠的那些债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