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下辈子见
又是熟悉的白色天花板，花郎自嘲的笑着。 “你怎么了？” “病情不断加重，你出不了院了。” “即使你每天在医院配合治疗，最好的情况，我们预估你也只能再活三四个月了。” “你的监护人呢？” 在半梦半醒之间，我听到自己病床前的人来了又走，想见的人，从未出现。 他们说我得了失语症，他们说我没有求生意志，他们说我活不到今年冬天了。 得了失语症的我，没有求生意志的我，活不到冬天的我，还能得到真实的爱意吗？ 在昏睡与半醒之间，我在病床上等到了子敏交换生项目结束，回国的那天。 “花郎！你给我醒过来！你不许死！”子敏拽着花郎的病号服领口喊着，“哥哥是因为你死的！如果不是为你顶罪，哥哥根本就不会自杀！你凭什么去死？你不能就这么死了！” 夏鸣潺潺，和着子敏歇斯底里的怒吼，将我从死亡的虚无中拽回现实。 子敏似乎胖了一点，也长高了一点，rufang发育了一点，晒黑了一点。她的波点裙还是十八岁的我给她买的。 “不要哭。我快死了，你应该笑。”我张嘴说话，被自己沙哑无力的嗓音吓了一跳。 子敏松开握着我领口的手，抹了抹自己的眼泪：“花郎，你别死。” “你都知道了？”我看着子敏的哭肿的眼睛，无力的询问，这一份无力感从十一年前，延申到了今天。面对命运，原来那个所谓的做些什么的能力，我从来没有获得过。 “当年看见你放火的不止哥哥一个人。”子敏握住花郎下垂的冰冷的手掌，她的手指已经瘦的只能摸到骨节，“是哥哥让我不要恨你，我也从来没有怨恨过你。花殇，哥哥最大的心愿就是你能健康快乐的长大。哥哥绝对不是为了你今天的样子才付出生命的。” “可是我好想阿满哥哥。”十一年的谎言，掩饰与伪装，都是笑料，可是我真的好想好想阿满，如果他还活着，如果他还活着。 “如果哥哥还活着，他一定希望看到你幸福。”即使是只有八十亿分之一的几率，花郎能活下去，子敏也希望花郎能争取一下，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半死不活的等死。 “如果，阿满还活着，不会希望我死掉吗？” 兰气喘吁吁的推开病房门：“心脏！呼！心脏！有了！” 在迷离的梦境，我仿佛又见到了阿满，他还是十几岁少年的模样。他在地上画着跳房子的方格，孩童的无忧无虑像被扒光了羽毛的鸟科生物。 “我最喜欢花郎了！”他笑着把手里的鲜花递给我。 “可是我不喜欢她。”我蹲下来和他直视，“她阴郁又奇怪，就是一个怪人。” “不！花郎很善良！花郎摘到的叶蒲菜都会送给我吃。花郎一年级考了第一，老师送她的香蕉，她都愿意和我和meimei三个人平分。你不知道，那香蕉可甜了。沙沙的，软软的，也甜甜的。嘿嘿。你说这么好的花郎，愿意和别人分享那么好吃的香蕉的花郎，怎么可能会是个怪人呢！” 我伸出手想捏一捏阿满的脸，阿满就不见了。 再抬起头，站在我身前的是方倾城。 “你怎么不去死？” 方倾城还像第一次和我说话一样戏谑：“我去死了，谁为你吞一千根针啊。” 他的手揉我头顶的碎发，像是所有的争吵背叛都不曾发生过。 “原来，只有在梦里，你才会爱我。”我苦笑着抱他的腰身，还像我们第一次拥抱一样厚实温暖，他身上的燃烧气息依然旺盛，如果是梦，我也不愿醒来“小狐狸，你听话，会一直爱你的。” “不止在梦里哦，小狐狸一直爱你，就算有无穷多个平行世界，也会有无穷多个小狐狸在每一个世界爱着每一个独一无二的你。”方倾城的另一只手摸我的后颈，痒痒的，好舒服。 我贪婪的嗅着他的气息，希望他能变成气态，被我吸进肺泡里：“好～你不许再骗我了！不许欺负我！不许骂我！不许打我！不许离开我！” “可是，花殇，该醒了。我最爱的花殇，要醒过来，要好好活下去。快醒过来吧，我们下辈子见，下辈子再见。” 下辈子，一定要见！ 白色天花板，我并没有死，死的是方倾城。 原来，我们真的要等下辈子才能再见了。 平城下起雪来。凛冬已至。我还在病床上。 原来从木子冲破防盗锁，把我从卫生间抱到医院至今，我已经在半梦半醒之中过了半年。这半年，发生了很多事。 母亲死了，不知道是谁复查了方氏当年的案件，判定江夫人也是同谋，江夫人在监狱不明不白的死了。明明两年的刑罚，却对外宣称是畏罪自杀。 方倾城死了，在帮江夫人脱罪的路上，直升机启动的时候，方倾城跌落，不知道究竟是不慎跌落，还是为了把早就配型成功的心脏植入我的胸口，才蓄意坠落。 江夫人的遗嘱里，所有的财产，我、方倾城、方倾国三人平等分割。可是方倾城在江夫人之前死亡，所以我合法继承了母亲一半的财产。 子敏在新加坡认识了女友，正是热恋期，兴冲冲的拉来病房介绍给我认识。我虽然惊讶于她的性取向，但也觉得挺不错。她女朋友是个可爱的东南亚小姑娘。 兰和何辙终于在一起了，两个人别别扭扭的学着其他情侣的亲昵举动。 听说木子去纽约留学了，没有人见过他。 方倾国刚开始还会来劝我自杀，恨我害死了他哥，后来也逐渐接受了现实，劝我带着这颗心脏好好活下去。我和她说，这颗心脏看到你也会猛烈跳动。她说她哥真正爱着的只有我。 我不知道要如何活下去，但是要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