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居
索居
永巷尽头一处院落里,嵇芾放下行箧和铺盖卷儿,揉了揉勒红的肩头,流目四顾。 院墙高耸,古木参天,疯生的蒿艾埋幽径。厚重的铁门上红锈斑斑,开有一个尺半见方的小窗。 苏岐晃晃手中钥匙串,“大门是要上锁的,轻易不得开。以后你的日用,都从小窗传递。”又摘下三枚钥匙,付与嵇芾,“这分别是内院、外间和内间的钥匙。你进出时,务必锁好,尤其是内间。倘或那人彘逃脱,又出不去大门,在院中逞凶,准把你撕了。” 饶是盛夏,嵇芾也听得脊背发凉,不禁问:“使君,我的前任是被人彘撕了吗?” 苏岐笑起来,“非也,他上吊了。”一指外院的某间屋,“就吊死在那里。不过,我建议你还是住外院的好。那家伙活着时胆小,做了鬼也未必有能为。人彘可是比吊死鬼凶猛多了。”又问嵇芾,“该说的我都说了,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嵇芾乃问:“我要在这里待多久?” 苏岐笑得越发愉悦了,“做得好的话,那当然是长长久久了。但你也别怠工。一不小心把人彘养死了,可是要偿命的。人彘是稀罕物,至尊可宝贝他了。” 说罢,施施然负手出,示意小黄门关大门、上锁。 嵇芾望望锁闭的内院门,又望望上吊之屋所在的那排房,犹豫之后,最终还是接受苏岐的建议,挑了那排房中的另一间屋,将随身物品搬了进去,拿了笤帚扫去积尘,从井中汲水,将地板擦净,展开席茵衾盖铺好,又挂起蚊帐。 收拾罢,已是午后。 她从食篮中拿出一个夹咸菜丝的面饼咬食。在家时,耶孃非常注意她的饮食,一羹一馔,常常亲自下厨煮。嵇芾以前从未吃过腌芥菜头,觉得这简直是人间美味。边吃边琢磨,井台边荒草、野菜太繁密,不便取水,须得清理一下。假以时日,应把庭院中的荒芜都铲除,外院所有房屋打扫干净,整理得像人居住的地方。 这一日,时间在劳作中流逝。 时不时停下来,侧耳听内院的动静。 万籁无声。 晚餐仍是面饼。 据苏岐讲,人彘日一餐,每晨与嵇芾的饭食一道送来。那么,人彘今日应当已经吃过饭了。然而,清理便溺却是下午的功课,显然还没有做。嵇芾想来想去,到底没有勇气去内院。 明天再说吧。 天色一暗下来,院中顿时黑魆魆,树影更似鬼影。不知名的鸟哑着嗓子,凄厉地叫。虫鸣也是一浪盖过一浪。破损的窗纸一条条,被夜风吹得兹啦兹啦。 嵇芾无蜡灯可燃,早早歇下。 正值暑夏,她却把整张棉被打开,小坟包一样钻到底下。虽然也觉得荒谬,鬼难道不会掀被子?到底这样安心些。虽然只一会儿,就出了一头一身的黏汗,不时要掀开一道缝透气。掀缝时,双眸闭得紧紧,生怕看到一张鬼脸往里偷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