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秋天,分外肃杀
这个秋天,分外肃杀
当天下午,安娜和江婉徽出门采购食材。 她的预感不太美妙,总觉得会有什么大事发生,所以多采买了一些可以长期储存的食物。 江婉徽笑话她:“我看也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是你太过小心了。” “你不觉得……”安娜皱着眉头,“街上的秘密警察和盖世太保多了起来吗?” “不觉得,是你太小心了,法西斯国家总是这样。” 安娜无法和她说明自己的预感。 她叹了口气。 就算不是今天,那又有什么关系呢,未来的日子总不会太过美妙,多做一些准备总是没错的。 当天晚上,她做了一个噩梦,梦里火光冲天,身着黑色制服的秘密警察打砸抢烧,无恶不作,她从梦中惊醒,此时,门恰好被打开,江婉徽冲了进来,满脸惊恐的表情。 “安娜,外边的情况好像不太好。” 安娜听见了外头的声音,有男人充满狂热的叫嚣,有女人悲切的哭声,还有孩子嚎啕大哭的声音,此外,还有什么东西敲击玻璃破碎的声音,令人心惊胆战。 她们二人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出恐惧。 她们慢慢挪到窗边,悄悄掀开窗帘的一角查看外头的情况。 一队又一队的男人高举火把穿行而过,脸上充满着狂热的神情,高喊着狂热的口号。 “元首指示,犹太人,特别是有钱的犹太人应予逮捕,人数视现有监狱能容纳多少而定。” 他们身着便衣,手中拿着警棍和手枪,根据其组织能力和行动能力,这根本不是一般的平民,而是身着便衣的秘密警察和党卫军。 对面是沿街商铺,一对犹太夫妻经营着一家珠宝店,这些盖世太保用枪打开门锁,拿起警棍把玻璃敲碎,将珠宝店洗劫一空。 男主人尚未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与他们据理力争,立刻被当场带走。但他们或许是嫌弃麻烦,把抱着孩子哭泣的女人撂倒在地,没有多加理会。 他们又对下一个目标进行袭击,这是一家面包店。 紧接着,是犹太人的教堂,百货商场,乃至居民住宅,无数玻璃窗都在这一夜遭受损毁。 令她们担忧的是,有两个人往她们的公寓走来。 接着,又有一个人举着火把朝他们高声喊了一句,“你们两个傻子,这家只有一个犹太老太婆,没有漂亮的犹太小妞,皮rou松垮的老太婆你们也不放过!” 所有男人都疯狂起来,挥舞着棍棒大声说着粗俗至极的脏话。 两个男人往公寓门口吐了一口唾沫,骂骂咧咧离开了。 安娜和江婉徽立刻放下了窗帘,不敢再往外观察情况。 两人沉浸在极度的不安中,突然听到一楼的客厅传来一阵响动。 两人对视一眼,犹豫了很久,才选择开门走出去查看情况。 是伊蕾妮。 这位老太太在极度的恐惧中跌倒在地,老花镜掉到了地上,正趴在地板上摸索着。 安娜和江婉徽连忙把她扶起来,让她坐到沙发上。 壁炉上温着热水,江婉徽冲泡了一杯红茶,给这位老太太压惊。 伊蕾妮哆嗦着手,接过茶杯,但还没喝两口,茶杯就掉落在地,玻璃破碎的声音在客厅响起,有一种令人心惊的不安。 老太太用颤抖的声音询问她们:“孩子,孩子,外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安娜和江婉徽皆是沉默以对。 她们进行了一番疏导工作,才把受到惊吓的老太太给安抚好。 但第二天,她们就发现,由于过度惊悸,身体本就不太好的伊蕾妮竟然有中风的征兆,动作迟缓了许多。 但她显然在极力掩饰这点,她依然装作和往常一样准备她们的早餐,擦拭扶梯和家具,清理她们的衣物和皮鞋,只是动作显得艰难许多。 两人看了心里很不是滋味,只让她停下来,她需要休息,伊蕾妮摇头,神色有点慌张,“我还能做这些事情,你们不要嫌弃我。” 她在证明自己的价值,她实在是太孤独了,又害怕这两位年轻人退租,让她独自一人面对昨晚那样绝望的局面。 最终,还是江婉徽强行让她停止工作,把她推进房间休息,她才结束了这种慌乱的举动。 安娜和江婉徽坐在沙发上,沉默无言。 很久以后,江婉徽说:“我们或许应该再准备多一些物资。” “现在外边还很乱,过一段时间吧。” 江婉徽是个聪明的姑娘,加上从军阀混战的中国过来,也曾参与学生的游行示威,对一些政治事件有着本能的直觉。 虽然那群人身着便衣,但她觉得这件事情不是民间自发所为,不单是日耳曼人对犹太人的仇恨所导致,而是官方授意。 她把自己的想法和安娜说了。 安娜沉默了一下,说:“我也有此怀疑,他们训练有素,应是盖世太保和秘密警察。” 江婉徽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 如果事情真如她们所猜测,今晚的暴动由官方授意,煽动主体民族对另一个民族采取极端暴力行动,那么这种行为无疑是令人不安的,这表明这个国家内部已经乱了起来。 她们身为外籍留学生,在一个动乱的国家学习生活,也必须考虑政治方面的因素,以此规避风险。 两人对视一眼,皆看出对方眼中的忧虑。 在纳粹掌权的情况下,远离犹太人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但房东太太目前的情况着实令人忧心,贸然退租着实太过没有人情味。 最终,两人都没有把“退租”两个字说出口。 江婉徽起身,给安娜倒了一杯茶,宽慰她:“倒也不必把事情想得那么糟糕,我们只是来自异国他乡的租客,以后小心行事,总不至于出什么乱子。” 她笑了一下,“一个国家内部乱归乱,但还没听说能把国民都扯进去的,房东太太只是个手无寸铁之力的孤寡老人,又不参与什么国家政治,丈夫还为了国家死了,难不成纳粹还要把她抓去坐牢?” 安娜捧着茶杯沉默不语,眼睛望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那向来明朗澄净的眉眼似乎染上了让人看不真切的阴霾。 此时,窗外的枫叶已近乎凋零完毕,只留下两三片枯槁的树叶挂在枝头,随着冷风飘舞。 这个秋天,来得分外肃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