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质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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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质询 我站在宣讲台后面,嘈杂的声音变成窃窃私语。下面座无虚席,其中还有几个熟面孔,老板娘抢了个好位置,过道上是她家那个坐着轮椅的老吉祥物。那位大胡子屠户坐在她后面,不知他的小羊是否安置好了。我还认出了Dr.Tanch和他的护士,靓丽的记者在医生的另一边摊开笔记本,拇指摁下圆珠笔。有几个年纪稍大的乡绅,坐得身板挺直,拐杖靠着膝盖,一会要是有什么不满,顺手就可以用它来对付我。 屠户如鹰的眼神紧盯着我。 我清了清嗓子,这下耳语也听不见了。 “诸位早上好。如你们所闻贵镇发生了一起匪夷所思的事件。一个星期前这里发生了一件事情,细节无需说明,你们中大部分人都目睹或是耳闻了那位可怜镇民的遭遇。其中或多或少掺杂宗教暗喻,甚至惊动了本区教会,我也是因此来到这里。 “我作了一番调查,也了解到这件事在这里造成了一定的恐慌,因此在结束调查后我决定第一时间将结论在此公布,愿你们平安。” 我再次扫视了一下他们,绝大多数人屏息凝神,坐在一条长凳上的人手拉着手,骨节发白。 “‘圣痕’事件系人为导致,接下来的工作就交由本镇相关人士完成。” 屠户摇了摇头,闭上了眼睛。嘈杂的交谈声重又卷土而来,有几个人从座位上弹起身,大声嚷嚷着什么,几位妇女低头抹起了眼泪,真不明白这有什么好哭的。 “各位先安静一下!他还没讲完。修士,是什么使你做出这样的结论?” Canbeen神父从最右边的小角落现身,我都要以为他是坐着问我话了。他朝着我的方向挪动,好多人不得不缩回双腿。 “圣痕是主受难时的五伤,于教会还是信徒都意义重大。迄今为止教廷承认的圣痕只有一例:十三世纪的圣方济各的五伤。这样虔诚的象征,绝无可能平白无故降临在非信徒身上。遗憾的是,我听闻这位年纪轻轻的镇民,仅是在教堂的重建工作中搭了把手,在此之前并无参与教会事务的兴致。他若是真心实意选择信仰,为何竟得到这样的回报?如今的他,用状态不佳来概括都是无法饶恕的轻描淡写。” “不信的人就没资格拥有圣痕了吗?” “神迹的降临自有祂的道理!” 这两句话先后朝我砸来,看看时间就明白他们可刚享用完早餐,我应该感激他们还没朝我扔鸡蛋。 “你们都心甘情愿步入这里,其中不乏视信仰如生命的教友,为何这样的神迹不降临在你们之中?试问若是降临在你们身上,你们是会拥抱这个的人么?” 问出这句话的效果立竿见影,人们纷纷像鸵鸟一样低下头。也许他们是真的在掂量迎接这样的神迹要耗费掉自身多少成本,才能在信仰和世俗生活中毫不犹豫地选择前者吧。 “那么他的伤是从何而来?我相信你看过相关资料,你将那样的伤痕推给人为,是不是太过武断?而且他缘何要放任他人伤害自己?” Leah从医生旁边站起来,不幸的是仍然绊了个趔趄,勉强站稳身子问道。 “我并无说明伤痕缘何而来的义务,但我可以告知你,他的病历上有‘疑似痛觉缺失’的字样,来自之前收治他的医院的某位神经科专家。我相信这样的疑难杂症,医生在诊治时肯定如履薄冰,不会妄加臆测。而痛觉缺失的人,身上有很多伤疤会是很常见的情况。我想这也适用于Ryan Shaw。我说的对吗,Dr.Tanch?” “我可以证明情况属实,但他那四处伤痕仍然流血不止。我们今天也将绷带换掉了。修士,我昨天有问过你是否看过换下来的纱布,你对它们并无兴趣。” 他这句话弄得我就像个明明是破不了案还硬要揽瓷器活的糊涂警探。不死心的人们也重燃希望,有不少人将责怪的眼光沿鼻梁投向我。 我笑了出来,“对啊,干脆因为我甚至都不想拆开那些纱布看看圣痕是什么样而指责我不称职算了。换下来的纱布,我怎么能笃定那就是他的血?” “你完全可以等到血液浸满绷带,我们给他拆掉的时候去观摩。”他认真地回答。 “很好,我学到了一个新方法。但我昨天在场的时间也算久,他手上的纱布一直干干净净,我还以为已经愈合。其实现在这个情况才最合理,因为被钉在十字架的死因可不是失血过多,钉伤的出血量根本不会是这样可怖……那种类似于血友病的症状若是真如你们所说,就是用力过度了。” “可我们的确为不愿意愈合的伤口而头痛。” “你大可以告诉我,他有没有可能通过自残获得这所谓的圣痕呢?” “要做出手脚掌上四处完全避开骨骼的伤痕,仅由一根缝衣针就能做到。可直径这样大的创口,连同随后的出血量,他人若非拥有相关医学知识,创造出四处,除非在全无反抗的情况下……也可能一不小心就会扎错地方。”他末了补充一句:“我希望你不是在暗示我或者镇里其他的专业人士与此有关。” “我再重复一遍,我不负责找到幕后黑手。但这个年纪的孩子学东西很快,也许他立志走上和你相同的道路,拿自己做实验也说不定。” “够了!” Canbeen大步朝着我走来,怒气冲冲的样子让我后退了两步。 “须知妄自尊大也是罪的一种!这里有一个人就要被折磨得不成人形,你却只会不疼不痒地妄加猜测,将他的苦难贬损为欺骗,对这些乐善好施的镇民施以莫须有的污蔑。你是否从未感受过神的仁慈,才空有一条刻薄的舌头?” 我绕到宣讲台的另一边,要是他等会控制不了情绪,一拳揍上我的鼻子,那就是重演那天酒吧的一幕了。 “如果我心口不一,说他那身伤的确是圣痕,”我换了条支撑身体的腿,“你会盛赞我是个好修士。” “你还未作出更进一步的调查就急于得出结论,让我们来看看究竟是谁心里有鬼,”他转向医生,“告诉他你看到了什么。” 医生仰着头,好似思绪已经飞离这座圣堂,他正忙着召唤它们回来。身旁的护士绷直身体,忽地扶住把手从座位上蹦起。 我抬起一只手,她张开的嘴又合上,不变的是两个都往下撇的嘴角。 “你无非想说,看到他出现了其他的异象。比如说身体漂浮在空中什么的?这也是一种‘伪神迹’,背后有什么意义呢,你难道要说他是天使吗。可如果真是这样,我们就可以一窥反面……” 她额头垂下来的几缕头发挡住了双眼,一甩头就把它们赶了回去。肩膀高耸,双手十指交叉,她祈祷着的话,我是说不出来。 “就和我之前的思路一致,即附魔。我为此做过相关的测试,你们的孩子并没有丧失他对自己那座殿堂的控制权。送一句话给始作俑者:神迹有千万种,你却选择了圣痕,这出奇闻诱惑之大……不啻于三十枚银币,”说到这我瞥了眼记者,满意地看到她脸色一变,我接着说道:“可谓铤而走险,也该到此为止。” 我斜靠在宣讲台旁,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出发前对费南主教说的话犹在耳边: “八成又是件速战速决的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