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梦里的血和水/温驯的宠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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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多张脸。 惊慌失措的脸。 景元记得那些脸,在通缉令上,虽然这些人的名字长相各不相同,但他们有着相同的称呼:人贩子。 他正在参与侦破一起人口拐卖案。 调查、分析、蹲守、出击。 他们抓住了犯人,在他确认这些人的脸的时候,景元发现他们都有着红色的眼睛。 于是,景元没有犹豫地,掏出枪塞进这些犯人的嘴里,这些夺走他人最珍贵之人的该死犯人嘴里,清空了弹匣。 没有打破纪律的忧虑,在这些人的血溅在他脸上的时候,他的心里只有快意。 在他惩戒完犯人后,他得到了应有的奖励,丹恒回到了他的身边。 轻盈的、柔软的,带着让人安心的香味,像是用泡沫堆成的人鱼。他用力拥抱他,于是丹恒的形体破碎了,无数泡泡破裂,涌出来温暖的液体。在景元被这水液淹没的时候,他所有的不安都消失了,他感觉到了丹恒的香味,丹恒的温度,丹恒的存在。丹恒就在这里没有离开,他化成水包裹了自己。 景元的肢体沉重得要命,像栓了重铅,无论是他的rou体还是心灵都疲惫到极致。但没关系,这些厚重的水温柔地托举了他,给他氧气,给他养分,他听到这片空旷的水域里传来的平稳的心跳声。 mama…… 水液流淌着,像在轻柔地抚摸他的脸,景元伸出手去抓住,但它们只从指缝中流淌过。 明明被暖融融的爱包裹,景元却还是不满足起来。 想看到那张切实的脸……想拥抱那个具体的人。 mama……你在哪里? 水液流淌着,咕噜的水声像在诉说什么,而景元完全理解了这个声音: 「一直在这里。」这些液体说着。 不是这个……丹恒,丹恒在哪里?景元慌乱了起来,开始拼命挣扎,他的眼泪夺眶而出。 他黑头发小个头的爱人,他的丹恒,在哪里? 景元的眼泪溶解在水中,太过苦涩,于是那些水液咕噜着,开始自顾自地诉说起什么,但这次景元开始难以理解这份呢喃。 「如果坚持寻找让你痛苦,那就放弃,我不希望你痛苦。 我希望你去拥抱美好的、幸福的、全新的未来。 就算我不在你身边,这份爱依旧存在。 就算不是我,这份爱依旧存在。 而你。 你有这份爱就足够了,不是吗。」 * 景元身体猛地一颤,从梦中惊醒。 醒来时他肩膀抖动得太激烈,碰倒了桌上的咖啡杯,他下意识伸手抢救的时候又带翻了烟灰缸,连锁反应扯掉了鼠标线。他的工位上一阵劈里啪啦,瞬间变得一片狼藉。 景元表情怔怔地看着这混乱的场景,一动不动。黑色的咖啡液滴滴答答从桌边淌下,烟灰和烟头洒落出来,组成一副脏乱不堪的画。 咖啡溅在日历上,显示着今日的日期。 今天是丹恒失踪第23天。 * 景元的表情迷离,明明清醒着却好似还在梦中一样,他恍惚地伸出手拥抱空气。 仅仅是空气。 景元脸色苍白,浑身的温度像被抽走。 他像一只拧了瓶盖的塑料瓶被从深海中释放一样,被强大水压压迫得浑身噼啪作响,完全没有抵抗能力地从温暖的梦中排出,浮到冰冷的现实。 不……那也不算什么温暖的梦。 景元想到梦里那些粘稠沉重的水液,那些梦中的呢喃。 …… 景元的金眸颤抖得几乎要破碎,那个健壮的身躯像受了重伤一样慢慢伏下,如同疼痛得难以忍受。 景元半晌从桌下捞出了垃圾桶凑过去干呕了两下,只吐出了一些酸水。 上一顿饭吃的是什么,什么时候吃的…… 景元思考了许久,他不记得了,他的脑中被海量的信息填充,他已经记不得这些细枝末节的小事。 丹恒的绑架案调查至今,收效甚微,这不是一起寻常的绑架案,犯人不是普通人,目的不为钱财,没留下任何线索。他们完全无从下手,案件陷入僵局,最后景元选择了最愚钝的方法。 案件束手无策,那就从人入手。他开始调查刃这个人的全部记录,从头。 这个男人在世间留下的痕迹很少,但不是没有,他的人生轨迹散落在这整个社会中。 景元要把它们全部收集、串联起来,形成一颗庞大的信息树。 这是极大的工作量和信息量,而他所做的一切可能都是无用功,这棵庞大的信息树可能没有一片叶子有用。 他脑内的空间完全腾给这些信息了,没留下给别的东西的余地。而现在,那个梦强硬地挤进他的大脑,让他岌岌可危的精神濒临崩溃。 忘掉,不过是不重要的东西……什么都不重要,他的上一顿饭是什么不重要,那个梦也不重要,不要去想了,只是一场梦。 不过是一场梦。 景元的眼睛不自然放大,他牙关紧咬。 ……他不能接受,不能接受一点那梦中的呓语。 他能坚持下去的最大动力就是,丹恒正在某处等待他,相信他,向他求救。 如果连他都放弃,还有谁能找回丹恒。 如果……如果连丹恒都放弃,如果丹恒对他说放手…… 那他…… 景元的胃又翻涌起来,他颤抖着把指节塞进嘴里啃咬,这是他近期养成的恶习,就像他近期重新抽起的烟。他讨厌烟,他喜欢清新的味道,像丹恒身上的味道,但他太需要时刻保持清醒,而咖啡已经不够用了。 没有那种可能,不过是虚假的梦,景元想着。 他也绝对、绝对不会放弃。 他会一直、一直找到自己生命尽头。 * 丹恒晚上睡着睡着,还是没控制住,他爬起来回到屋子里,对着床上的男人就是一脚。 他实在是越想越气,气得睡不着。 泄完愤后,丹恒抽抽鼻子,他闻到了房间内浓重的男性气味。 丹恒脸色难看起来,在看到床单上男人射出的大片精污后露出了嫌恶的表情。 他退到那个炭笔画出的线外,放松了刃的锁链。 “去吧你和床单都洗干净。”丹恒命令道。 刃爬起来,冷着脸问丹恒他刚刚跑到哪里去了。 房子的隔音很好,导致丹恒出门后的动静他完全无法捕捉,他不知道丹恒只是在外头支了个帐篷并没有乱跑。 “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不要在深夜里跑出去,你应该听我的话!”刃冷声呵斥着,紧缩的眉头显示出严厉的姿态。 刃表现得和刚刚的温驯模样截然不同,他乐意在小事上顺从丹恒,就像养猫的主人依顺猫的各种小要求。丹恒要他饿着也好,要他被绑着也好,故意放置他也好。他并不在乎,他没必要在这些小事上和丹恒闹矛盾。但面对丹恒不理智的、可能使自己落入危险的行为,他不能坐视不管。 然后他被丹恒一枕头丢在脸上。 丹恒双手抱胸坐在沙发上,不虞地瞧着他,那表情的意思很明显。 区区一条被拴着的狗,你在质问你的主人吗? “……”刃表情变幻莫测。 半晌后,他不再言语,老老实实去洗床单了。 丹恒哼了一下,在这个鬼地方他很少舒心,他糟糕的情绪只有在刃好好听话的时候才缓解一些。 而刃似乎也发现了这件事,这天之后的接连数日,他几乎不再与自己发生任何冲突,温顺得真的就如一条训练有素的好狗。 丹恒找到了纸笔,开始记录自己的每一天。 【今天是来到这座岛的,第14天。 今日探索了岛的北部,那片礁石。没有船……我承认我还是抱着一点虚妄的希望的。不过在那里采集到了许多贝类,rou质软嫩,煮汤味道很好,配合野菜佐以一点点盐,不需要更多调味就足够鲜甜。】 丹恒尽量客观积极地记录自己的生活,挖掘好的事物,激励自己。 他详细记录了岛的地形地貌,绘制出他采集到的植物样本,一份日记俨然被他做成了调查日志。毕竟在这个无趣的地方,整理这个“智库”是他为数不多的乐趣。 丹恒笔锋一转,写起了刃。 【那个人最近……很听话。 那个人没有什么不良习惯,或者说,他的生活作息如同机器,他本人也如同一个机械一般安静。 身体健壮且精力充沛,很适合每天踩发电机,他对此并无不满,很听从指挥,基本我让他干什么就干什么。 是个意外地很在意细节的人,使用完洗脸盆连头发丝都不会留下,水珠也会擦干净,能把自己和自己身边的环境都收拾得整洁有序,这点很好。 总而言之,单就生活习惯来看,我们很合得来,与他的相处没我想得那么令人不适。】 写完这句,丹恒皱了下眉,他回过头审视上面的文段,把以上所有对刃的描写划去。 重写。 【知识面很广,精通求生和野外探索技巧,但吝于分享知识,永远想着给自己博取奖励,总是想被摸,摸很久才会射,非常非常讨厌。 晚上睡着睡着偶尔会被他莫名其妙叫醒,然后这个人就开始说一些让人讨厌的话,这点很无语。】 写到这里,丹恒忍无可忍地闭上眼嘴唇微抖。因为刃的表现良好,所以他在夜晚会放松锁链长度,不再把男人完全锁在床上。 但就在昨晚,他明明睡得好好的,不知梦到了什么,他的心情平和安宁。 突然耳边炸开刃的声音。他吓得一骨碌爬起来,发现刃跪在锁链能达到的最长位置,也就是离他最近的地方,对着他伸出双臂。 “但是这里只有我能拥抱你。”刃没头没尾地说着。 “让我拥抱你。”他的声音急不可耐。 回应他的是锁链收紧的声音,但即使被锁在了床上,他还在叫着丹恒的名字,要丹恒过来,要丹恒使用他,不愿意用那根jiba就用他的嘴,坐到他脸上,他会把他舔到高潮。 回应他的是丹恒抖着腿走到他身边给他嘴里塞了布团,结结实实封住了这张嘴。 丹恒讨厌看到那双眼睛,也讨厌听到他的声音。他通常不会多给刃眼神,除去必要的交流和互动,他大部分时间都在对刃视而不见。他有能力单方面屏蔽这个男人,他想让刃不动刃就不能动,想让刃闭嘴刃就只能闭嘴。 刃没法发出声音了,这个房间里就只有丹恒一个人能动,只有丹恒一个人的声音。 丹恒躺在沙发上痛苦地自慰,他把自己的手指捅得极深,xuerou被扣得软烂无比。他饥渴得要命,身体泛着高热,咬着被子一遍遍把自己送上高潮,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尖叫,直到把自己扣喷了三次。 丹恒在沙发上急促地呼吸,身体还在高潮中微颤。接连到达顶端让他疲惫不堪,他的身体平静下来不再躁动,欲望的深坑看似被抹平了。 但是心中的大窟窿越陷越深,房间里太安静,就好像只有他一个人,这座岛也太安静,好像只有他一个人。 丹恒冷极了,他想被人抱紧,于是他蜷缩在沙发上自己抱紧自己。他不知道该怎么抵抗这份来自灵魂的虚无,这份空洞反馈在他的身体上,使他不得不更多地抚慰自己,直到他潮吹得小腹发紧,累得睁不开眼睛,他终于沉沉睡去,如愿以偿地从无边的孤独中解脱。 【很寂寞。】 丹恒不受控制地写下这行字,又把它划掉。 丹恒一动不动,过了许久才继续记录对刃的观察。 【对抚摸异常渴求,被锁住的时候总是要求摸他的脸,一旦摸了就会舔上来,呆在他身边时不知为何他总像狗一样扇动鼻子,到底有什么好闻的,无法理解。 总而言之,有病,无法和他正常相处。】 丹恒合上日记本,在日记中对着刃一顿口诛笔伐后他的心情好了一点,他心平气和地走到厨房准备晚饭,他不需要过问刃,刃对食物没任何要求,端给他什么他都会吃得很干净。 不过今晚的rou排似乎有些柴,丹恒看到刃皱着眉头吞咽了下去,然后礼貌地拜托他拿杯水。 丹恒端着水杯过来的时候刃对他伸出手,还说了声谢谢。 这幅温驯的家犬模样和之前那听不懂人话的野兽样子相比还真是变了不少,至少已经能像个正常人一样沟通了。 丹恒想着,他顺手把水杯递给了刃。 然后他看到那只手略过了水杯。 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水杯摔落在地,刚好落在那条炭笔记号上。 它代表着,有人一不小心,放松戒备了。 丹恒惊恐的眼睛落进那双赤红的、疯狂的眼睛里,他看到里头充斥着的隐秘膨胀的欲望,被他单方面无视的欲望。 男人勾起的嘴角像在对他低语着。 「不可以对他视而不见。」 如果不时刻认真注视他,就会被温驯的表象蒙蔽。 「不可以对他放松警惕。」 因为他正时刻观察着,不会放过一丝破绽,他按耐着,直到一口咬住猎物的咽喉拖回自己的领域。 该死……该死…… 丹恒感受着手腕上无法挣脱的桎梏,他拼命抵抗着,同时终于意识到一个事实。 这头野兽从没有真正改变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