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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6、往事(7)

    灯火微微,草木芃芃,明明已是清浅的初夏,晚间的山风仍卷裹着些许寒意悠悠探进半开的雕花窗棂,月色入户,今日的无崖天,似乎有些诡异的安静。

床上的小国师扭了扭酸疼的脖子,双目出神、明显心不在焉地翻了个身。

手中捏着的黄色小花在灯火的跳动下显得愈发娇艳动人,印刻在墙上的花影似乎也跟着作起舞来。

一如她那日言笑晏晏的眉眼。

他已盯着这朵花盯了五日了。

甚至在二十岁生辰那日,他居然开始头一回期待起自己的生辰来,原因不为别的,说起来倒还有些幼稚的可笑——

大概只有那日的美衣华服,才配得上将这朵花别在胸前。

少年几乎禁断的风月长弦,仿若在那日便被那人无意勾拨,悠悠婉转的旋律余音绕梁,已在他心中环了三日而不止。

她会来…她不会来……

那她什么时候会再来……

白天…还是晚上…可若是凌晨深夜…他已睡熟,她会不会就直接走了…?

而且明日便是他下山的日子…万一她到时候来寻不到他可怎么办…?

仿佛想起什么重要的事般一个鲤鱼打挺,慌慌张张便将手中这朵碰也碰不坏、凋也不曾凋的小花小心翼翼揣进怀中,随意研了几下墨,便略显紧张地咬着下唇,一笔一划极为认真地写了起来。

半个时辰后,小国师再一次将桌面上的信纸揉成一团,随意一扔,便与地上零零散散几乎铺了一层的废纸丢在一处。

…不行不行不行……

这个太rou麻、那个太客套…之前的也感觉都不好……

少年一脸烦躁不耐地将往日漂亮柔顺的金发挠得乱蓬蓬的。

地上的纸团似乎都在嘲笑他的无能。

该死、该死!

给那个臭丫头留封信怎么就这么难!

明明都过去五日了…她怎么…怎么……

怎么还不来看他!

明明说好了的。

言而无信!讨厌至极!下次看她来了他还给不给她烤兔子了!!

然小国师正生着闷气,故作老成地背着手踱步间,视线却不慎瞟见屋角堆着的一小堆清理晒干的狐狸皮。

忍不住上前翻了几翻却愈发焦灼不堪,往日自己颇看得上眼的漂亮皮毛也成了垃圾一堆。

这只有点秃毛…那只受了伤…这只好像不错,毛色却稍微有点杂……

都是些什么破玩意!

不配她、不配她、不配她!

连给她做条冬日围脖的资格都不够!

上一刻还内里骂骂咧咧的少年下一刻却是一个转念开始沉心地研究起了今年的冬猎计划——

他定要给她猎到一条完美的围脖。

嗯,红狐狸的不好,红色显白却有点老气,还是今年走远些,去碰碰运气给她弄条白狐的绒脖更趁她一点。

一想到小姑娘将来收到围脖,笑成双颊染绯的可爱模样,定是还要与他说上几句体己话关心他几句,前半晌还郁闷焦躁到不行的小国师居然忍不住自顾自地先噗嗤笑出了声。

哎呀,举手之劳而已啦。

不用太感谢他。

他也就一般般厉害嘛。

哪知小国师魂飞天外地一个踉跄,下一刻却是猛然被人抓着脚腕,直接摔进了竹地板上,某个突而出现的深洞之中。

“唔唔…唔唔唔……”意欲出声的檀口在黑暗中被人从后狠狠捂住,少年吓得缩紧瞳孔,刚欲运起灵力挣扎一二,便听耳边低声传来一道他极为熟悉的嗓音:

“阿黎,不要出声,跟我走。”

微微镇定缓了缓神,心中虽疑惑至极,却还是轻轻点了点头,对方遂放开对他的钳制,在黑暗中摩挲着拉上他的手,便带着他蜷身不断沿着狭窄的密道向前行走。

似乎过了足足有小半个时辰,待到两人从某处树洞中狼狈爬出之时,小国师只觉自己酸痛的脊背几乎要被拦腰斩断,简直疼麻得不像话,直也直不起身。

“齐叔,你这大晚上的搞什么啊?”少年一面揉着自己孱弱的小蛮腰,一面皱着五官,向一旁面色凝重的中年男人不断抱怨。

“闭嘴。”名为齐叔的男人低声呵斥,一语便将平日里唯我独尊、威风凛凛的小国师斥得禁住了嘴,随后便皱着眉将肩上早已打包好的行李塞到他怀中,继而推着他,一边走一边低低快速嘱咐道:“阿黎,拿着它,一直往东走,过了前面那座山沿着那个溪流一直走…我已派了人接应你……”

“不要回头…齐叔是看着你和阿覃一路长大的,她当年虽狠心抛了你,但我知你其实是个本性不坏的乖孩子……往后的路你定要为自己多加打算…不要轻易相信他人…下了山你便一路往北,进了北荒,他们便再难奈你如何……快走…快走…不要回头,千万,不要回头……”

继而便狠了狠心,向着少年背心一个运力,待到小国师反应过来之时,他已被男人柔柔推出了数百米远。

“齐叔…?”不明所以的少年忍不住回身远望,树林荫翳,零散细碎的月光也突而被浓云遮住了光,整个世界几乎漆黑一片,只能勉强望见那个男人坚毅结实的身形,仿若一尊永不倒下的石雕,为他的后路提供安定与镇守。

小国师心下疑惑得紧,齐叔从头到尾一脸严肃,好像天马上要塌了似的匆匆忙忙也不跟他说清就让他走,往前走动的步子也变得磨磨蹭蹭,几乎是一步三回头地看向那道身影。

究竟是怎么了?……

哪知待他再一次回头之时,身后不知何时已无声无息多出了十数道身影,正以群狼围剿之势,凶恶地与男人群缠在了一处。

“齐叔!齐叔!”少年见状已顾不上再逃,将沉甸甸地包裹随意一丢,几乎将身体内的灵气运转到最快,心砰砰跳得厉害,用尽全身力气慌忙往回赶。

他从未想过,短短几百米的距离,此刻竟是如此漫长。

齐叔死了,在他尚离那个一直从小默默保护、照顾他的男人几十米时,他便已望见了数剑穿心之时,从胸膛内大肆喷出、温热地洒了一地的血。

月光重新显现,他看见的只有男人眸光消失之前,那担忧且愤恨的眼神,与那颤着唇朝他不断重复的口型:

“快走…快走……”

小国师人生头一回,感觉到了鼻酸与心痛。

他似乎是这场屠杀,唯一的局外人。

为什么…发生了什么……

少年微微颤抖着,望着面前缓缓倒跪而下的身影,流淌在血管中的血液几欲冻结,背后冷汗冒了一层又一层,几乎僵在了原地。

他见过魔兽被残忍割喉的模样,亦见过打猎时的动物不甘咽气的最后一秒……

但对于仅仅弱冠的少年,杀人与被杀…这件事终究离他象牙塔似的生活太远了……

他只觉面前的血腥,与唯一亲人的死亡,只是他的一场噩梦

醒醒…醒醒…醒来…醒来就好了……

天边月色下弦如勾,一如嗜血的利刃——

下一秒,仿佛有预警般,耳后汗毛直立。

他几乎是立刻,便将视线转向了身后。

“啧啧…差点便让你跑了,我可爱的小国师。”

远处唯有一道披着斗篷的身影站在斑驳的月影中,声音嘶哑难听——

仿若地狱血海深处,蜿蜒爬出的弯刀修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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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实不美好,篇幅太长只能分两章啦~

117、往事(8)<上界职场求生指南(青禾芥子粥)|PO18臉紅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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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7、往事(8)

话语未落,那身披斗篷的修罗之身便已到了近前。

明晃晃的月光似乎并未隐藏他的面容,斗篷下的脸孔亦看得极为清晰。

他认识这个人。

那个亲手用结界困了他二十年的老怪之一隈涂。

“好久不见,濯黎。”那人嘶哑地笑了又笑,转眼便要抬起干枯的手抚上他的脸,“你瞧瞧,你父王真是…暴殄天物,你这副长相,送与我做个娈童多好,虽说年岁大了些,我也不嫌……”

“你这副身子压在身下…定会可口得很……”

见小国师一脸愤恨地侧身躲避触摸,隈涂倒也不在意,旋即便又是想到了什么,朝他一脸嗜血贪恋地笑得更欢:

“你可知道…无崖天,现下除了你…所有人都死光了……”

“那些小侍卫小宫女临死前害怕的眼神…嗯…可真有意思,你说,你会不会也如他们一般…害怕得像只炸了毛的猫儿…呵……”

“滚!”少年被此番刺激直接气红了眼,抬手运起灵气便要朝他胸膛猛拍而下,然而下一刻,却被干瘦枯黑的大手轻易地捏在半空。

“想杀我…?”老怪眯了眯眼满是嘲讽,“你还不够火候……”

旋即便是一个反手,狠狠将他击在了身旁的树干上,黑色灵力组成的锁链缠绕,少年也因过大的冲击嘴角缓缓淌出一道血。

“那么…你的那位朋友,又在何处……?”枯瘦的大掌重重捏上他的下巴,“不会是像只阴沟里的老鼠跑了罢…嗯?”

“你……”小国师听罢却是心中一紧。

“我为何知晓?”隈涂将脸凑得更近,仿佛下一刻,便要将那张的丑脸贴上他白净的脸颊,“若非那个小丫头散了雾…你觉得你还能活到今日?”

“你今日算是运气好碰到了我,趁我大哥二哥不在,我给你两个选择——”隈涂眼珠子一转,转向他耳边一字一句低声接道:“你说出那个丫头的下落,然后伺候我开心开心……”

“我便想着法子帮你掩过身份,自有人来帮你替死。”

哪知下一秒,便被气愤到磨得银牙作响的少年狠狠吐了一脸口水——

“爷我就是死,也不跟你这种臭虫住一窝!”

“那还真是可惜……”隈涂也不恼,反而极为变态地当着众人的面便将美少年的口水在脸上抹匀,旋即嘴角咧出一道残忍的幅度:

“你放心…你死后,也会是个漂亮的尸奴……”

掌心的黑气蔓延,老怪将手一扬,意欲隔着胸膛直接震碎他的心脏。

谁知下一刻——

本被他好好贴身安放在胸口的黄色小花突而散着光漂浮而出,化为一阵极为漂亮的星光点点,迎面便不落下风地与黑芒直接撞在一处,少年只觉眼色一花,待到他定神查看之时,那几乎号称无敌的老怪,居然已是吐着血被光芒击飞出百米之远。

路途所经之处,无不被隈涂的身体力道直接撞倒抹平,留下一道宽长的轨迹。

小国师甚至连紧张赴死的口水都还未来得及下咽,眼前便已是这副景象。

远处数众的黑衣人见此均亦怔愣了一排,一时竟也无人再敢上前查看一步。

场面瞬间极为安静地凝滞下来——

月光汇集之处,突而出现的星蓝衣裙少女在众目睽睽之下,一脚便将远处死活不明的老怪的脑颅直接跺碎,白花花的脑浆合着内里流淌的鲜血糊了一地,场面血腥残忍至极,却又在月光的加持下看得极为真切恶心,甚至连旁侧不少的专业杀手,都扶着树干开始干呕。

“抱歉,抱歉。”少女在柔亮的月光下笑嘻嘻地转过身,望向不知何时已脱了禁制,胃里翻涌不停、满身冷汗地瘫坐在树根旁的少年,“我来迟了,令你受委屈了。”

却在瞧见小国师唇边的血渍之时,娇颜一转眼便变得面无表情,甚至连眼角余光都不屑去看,只是悠悠地挥了挥衣袖,远处不断朝这犹豫探望、甚至少数已是转头逃窜的黑衣人便已齐齐人头落地,脖颈的伤口利落平滑到连血都没有来得及流出一滴,数十人便已失了生机。

不知为何,小国师望此血腥场景本觉自己应当是怕到不行的,此刻除却了稍有身体不适之外,内心却难得地陷入平静。

……弱rou强食…猎手又何在乎残不残忍……

喜悦被无尽的落寞盖过…初至成年的小国师,这才对所谓的生存法则有了新的理解…

“我……”

见小国师见到她,只是垂着头久久不说话,少女意外地开始手足无措起来。

她这等利落专击要害的手法已不知被六哥罚了多少次……其余几位哥哥虽表面上不说,亦都默认对她的惩罚纠正,只说是太血腥不美观,亦对死者不甚尊重…为此她还被罚抄了好多本经文、挨了不少手板…哪知方才情急之下,哪想得到美观不美观,先把这臭蟑螂杀了再说……

这这这…这不会把那个小孩吓到了罢……

少女头一回感到一阵懊恼。

心下嘀咕着早知道听自家拓哥哥私下偷偷跟她说的,杀坏人从后直接割喉利落些,还不至于令血喷到身上,且不说不脏了衣裙,反正六哥抓不到证据,也罚不了她什么。

……失策失策……

少女看着小国师满脸阴郁的模样,用着清洁术将自己清了又清,踌躇了半晌也不敢靠近,心下总担忧他会气她恼她如此血腥,只好随意跳上一处离他不远的树杈坐着,一脸忧虑地托着腮,反倒像是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走罢。”不知过了多久,少年扶着树干缓缓起身,走至不远处一言不发地跪在地上,低低掩上齐叔死不瞑目的双眼,无视满身的鲜血,将这个为他付出了半辈子的男人踉跄着抱在怀中,径直向前走去。

少女心下心虚,只敢不近不远地默默跟在身后,两人的身影一前一后,略显萧索寂寞。

他在某处废弃已久的秋千下,用手吃力地挖着土,终是掩埋了这个高大的男人。

他没有立碑……

齐叔到底…深深埋在了这个少年逐步开始凝实的心里……

“这是齐叔小时候为我做的秋千……”

“后来我嫌这是小孩子玩的玩意,就悄悄夜里把绳给绞了…后来齐叔教我打了猎……”

小国师絮絮叨叨对着那个坟堆…不知是在跟她说话,还是在跟自己说话……

他没有故作坚强地哭出声,只是红着眼睛掉了几滴泪。

那泪滴掉在了土里,到底,只留下了几滴湿痕,便逐渐消逝无踪。

这也是少女自有记忆的一万年来,头一回感受到了名为难过的情绪。

…很酸…很疼……

若是她有一天死了,也会有人为她这样掉泪吗。

后来她用着少年的头发做了一具傀儡,放了一把难以熄灭天火,几乎烧尽了大半个无崖天。

他们是在溪泉的山口分的别,那时,已是淡淡的拂晓。

小国师从戴上包裹内早已准备好的斗篷的一瞬,就再也不是元丘国那个万人敬仰却身陷囹圄的国师。

他从此仅是濯黎……

仅仅,只是他自己。

他已不记得那天,那个少女对他说了什么,那日的早霞又是什么颜色……

往事已经太模糊了。

却仍旧忘不了少女临走一字一句最后对他的承诺:

我等着你。

从此她却再未出现在他的生命里,仿佛这句承诺只是怜悯他的一句白话。

………

濯黎从人族飞升化神一共用了一万两千年。

之前从未有人如此迅速,亦从未有人拥有他如今的地位。

他却只懊恼悔恨这一切的阴差阳错。

………

他从踏入上界的第一刻,就已动用身边的一切人脉,在找那个丫头。

从小仙到上仙,从上仙…再至上神,他做过杂役,亦当过富商…却再未碰见过她……

他问了很多人,也寻了很久很久…星蓝衣裙的小姑娘,还有一朵黄色的月见花,他仔细回想过,总觉得那个丫头应是上界少有驭光者,看她当初那等攻击力度,少说也因是个上仙,而且她也曾亲口承认过自己是仙。

可他终究没有找到别着一朵月见花的驭光姑娘。

毕竟上界的上神总共便无几个人,几乎走访而遍他也都认识,他也曾怀疑过这丫头怕不是某个上古真神,后来花费了不少势力仔细寻过、调查一番之后,上界真神之中的驭光者也并没有这号人。

她一如星光乍现下的夜昙。

在他漫长的生命中似乎只开了一夜。

就如濯黎从未想过自己会找错方向一般。

因为真神神荼,父神膝下极获宠爱的养女,却是原灵境中唯一特殊的存在。

风、水、光、雷、火、金、木、土……

她是夜空中独特而又繁亮的星星。

自八万年中的某一日,神荼为了自己的爱情选择带上一番乖巧的面具之后,她便长长久久地再未出过十重天一步。

上界众人只知神荼…可究竟这位天之娇女面容如何…却着实少有人说得清……

濯黎也自然侥幸了一番,并无试图将爪牙伸进父神九子的内部。

直至他为了扩大人脉,打算入仕为官,却被人多下坎坷,再经之后大战的混乱,待到某年某月,他真正安定下来之时,他才重拾寻找小姑娘的任务,漫无目的地继续搜遍整个上界。

他得知神荼的消息,是在大战真正结束后的一万年。

天帝零随意欲利诱拉拢东王公重霄,遂派他前去东海方诸拜访。

重霄当日宿醉未醒,他在书房等候许久,闲来无事便随意借了些纸笔,突发奇想画上了当年那朵别在发间的月见花。

东王公醒来却说,那朵花名唤星落,只是长得相似月见。

还说这花本无姓名,常人亦无法碰触采摘,否则此花便会化为一阵星尘。

直到后来,终于有一个小丫头成功采起了那朵星界的高岭之花,也为它们取了名。

星落…星落……

每一颗星星死亡之前,都会是它人生中最亮眼的一刻。

绚烂过后落下的星尘留恋世间,化为一朵朵漂亮的小花根植于星界,期望有一天能够再度成为夜空中的一点光亮。

“她说,每朵花都会说话,只是我们听不见,只有她能听得见。”重霄极为怀念地摸了摸纸上极为逼真的淡黄色小花,像是重新见到那个古灵精怪的丫头一般,咧嘴笑了笑,“我当时总怀疑她是在框我的,你说说,一朵花哪会说话呢。”

谁知下一刻,他便被一旁早已红了眼的男人颤着手揪住领口,狠狠压在了墙上。

“她…她在哪…我…我……”濯黎激动得言语难明。

“她死了。”重霄难得地收了笑,一脸认真地对着面前眼眶泛红的男人又重复了一遍,“她死了。”

“大战之时,她为救重伤的玄桓,主动引开魔兵,最终死在了大荒域。”

濯黎揪着他的领子,一下子愣在了原地。

“你之前认识……”

“别说了…别说了……”重霄只觉胸口钳制一松,转眼便见濯黎已似疯了一般,将他案上的笔墨纸砚,通通扫在了地上。

漂亮的淡黄色星落,亦不经意间染上了点点黑色的墨痕。

大战…上界的神…上界的仙…死的太多了,他似乎曾经是有听到过这件事的…只觉父神九子都死伤惨重,多搭一个小丫头倒也没差……

为什么…为什么是她……

重霄的话,就像一桶冷水,将他呵护燃烧了数万年的星火直接浇灭。

他还记得他之后不信邪地夜闯过清微府。

那时的玄拓已经是个疯子,所以他很轻易地便在某个书房的角落,翻到了真神神荼的画像。

熟悉的笑颜与装束,发间的月见似乎还沾着星露。

濯黎的心,似乎已经死了。

她是个骗子。

……她终究,还是没有等他。

骗子…骗子…骗子……

他这一生,只掉过两次泪,一次是为了齐叔,一次是为了她。

他不知道一个男人嚎嚎大哭的模样是怎样狼狈与懦弱。

那晚他却哭了,难看的像个彻底失败者

他成了彻底的工作狂。

他将他从清微府偷来的画像压在了小圜界的最底层。

也许永远也不会再翻开。

他可能永远也爱不了另一个人了。

但是他又实在不愿直接伤了那些缠着他向他表达爱意的女子。

所以他找了各种借口,也许她们有一天会自己想明白,自己并不是个值得爱的人。

就像英招,她后来终还是嫁了人,虽然婚后万般的不如意,到底暮汜还是令她省心的。

他还想起,他从清微府回来的没几日。

便收到了红阁传来的递贴。

本以为又是某个亲信或是属下成亲之邀,不想翻开一看,却说他三生石异动,丝丝缕缕的红线缠的是他的星位。

三生石上能刻写而出的仙侣不多,但几乎都是绝佳的命定良缘。

他闲下只是好奇去了去,哪知血滴而入,与他名字共同浮现的,却只有工整对仗的两字。

真是可笑,命定良缘?

我看是上天老眼昏花。

濯黎几乎是轻嗤一笑,便转头走了。

末了还曾暗暗吐槽过这个名字取得太大——

雩者祈雨也,岑者高山也…人界用作祈雨的高山无不是泰岳等名山大川,这等命格的名字安在一个娇娇糯糯的女子身上,不死也得经常倒霉。

男子就更不行了,不好意思,他不是个断袖。

他就这样又寂寞了五万年,朝中形式基本稳定,已是压了三清一头。

零随是个可造的帝王之才,不枉他辅佐他忙活这么些年。

某一天闲来无事想起这件可笑的命定良缘之时,他也颇觉自己有些吃饱了撑的,反正豢养的那些人天天没事干的模样,不如让他们去找找这个什么雩岑,他倒要看看这人究竟是个什么玩意。

于是这样一找,数万年几乎翻遍了上界,连在册的小仙精怪都搜过一翻,就是没有叫这个名字的人。

……难道不成是人界的?

濯黎翘着二郎腿,亦派人去人界私下调查一番。

结果部下说这个名字太反动,根本不太可能是人族的名字。

这才对,哪个君王会让自己的民众起雩字,祈雨的活都让人揽了,还当什么皇帝,直接出去捡破烂得了。

总之这事就拖了几乎十万年。

于是在十万年后的某一日,某份清微府发来的喜函放在了他的案面上。

零随端着架子不肯去,看来又是他要跑腿了。

结果一翻看,颇觉这个名字有些耳熟——

嗯…雩岑?

好熟悉…他是在什么地方见过来着…???

不记得了。

不过这个玄拓居然不疯了还真是可惜,莫名其妙还抱了个小树精来养。

别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的私生子呢。

濯黎去了,本想客套客套,放下贺礼就走人。

哪知透过人群,居然发现那小树精居然是个黑发玄眸的模样,倒像个人族。

真真是有意思。

他掌管上界山岳河流几万年,部下许多小仙都是些植物精怪,但多多少少都保留了一些自己原身的特征,他倒是头一回看见无关的这么彻底的。

嘶,也看不出来是个柳树精的模样哇。

肚子这么圆,也不知是男是女,腰这么粗,长大肯定也不漂亮。

强扯起假笑跟那些真神客套了一翻,赶忙找借口溜了。

结果走在半路这才想起……

嗯…雩岑…?是不是十万年前三生石上的那位???

濯黎一脸焦躁迷茫之下找人问了一翻,却知是扶桑大帝起的名之后还屁颠屁颠特意去推敲拜访了一番。

人家一脸坦然,只说是随意起的,倒也衬得上玄拓养子的高贵身份。

…药可以乱吃,名字不能乱取懂不懂啊!!!

濯黎很烦。

于是他在这种烦躁之下还忍不住费尽心思插人混进清微府,时时看着这个雩岑究竟是什么玩意儿。

到后来就莫名有些无聊地发疯,干脆叫人去写了记录,故此一天一份传回的情报多半都是,小娃娃今天哭了几次笑了几次,类似的流水账。

男人一开始觉得这个有点麻烦,还觉得是不是自己有毛病,所以之后便很很焦躁地叫属下别写了,结果停了几天,莫名觉得空落落之后,又再次变了脸,发号施令叫安插在清微府的间谍们接着写。

他几乎是看着这个小娃娃长大的。

虽然二纪下来,真的是几乎一点没长。

玄拓这人也冷心冷情的,明明是自己捡回来的小孩,几天才去看一次,也太没耐心了。

长大也一定不跟他亲近。

于是在某一日。

清微府的小娃娃一夜之间变成了一个小姑娘。

上界震惊,亦是被那些寄予厚望之人重重嘲讽,直说这个丫头六纪已是如此,必是个废柴。

濯黎也在当天,收到了一份简单的画像。

画像上,一个小姑娘穿着极为简单的衣裙,乌黑的青丝柔顺披散,明明是一脸懵懂模样,却笑得极为香甜,仿佛是这个世界,重新还给他的礼物。

男人颤抖的手几乎要将画像揉碎。

他埋在心内的星落。

终究历了十万年。

重新成为了夜空中一颗最为耀目的星星。

星落会说话吗?

也许真的会——

我将对你的爱意,全都藏进了星海山河里。

无论多少的阴差阳错,

我们终会,再度相遇。

不过这一次,我愿意只做你,一个人的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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熬着夜写完了这章,我把剩下的内容都压到了一章

这章足有快6000字,几乎是三章的量

小国师种了十万年的花,终于被他抱在了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