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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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学楼顶的天台入口只有各班班主任才有钥匙,芜茵把钥匙收好,坐在了靠着墙壁的小板凳上。快到晚餐时间,楼下隐约传来学生嬉闹的声音,她仰着头看站在自己身前的人,攥着工作记录本的手渐渐收紧。 秋天的晚风带了一丝凉意。 她脖颈上戴着他前天送给她的项链,吊坠垂在高领毛衣里面。他弯腰看向她的眼睛,指腹轻轻蹭了蹭她有些发烫的眼尾,语气里像是带了一份叹息:“茵茵,怎么要哭了?” 她的眼睛并没有要掉出眼泪的趋势,只是她这样安静地仰头看着他,脸颊摸着还是热热的,看的人心里发紧发疼。 芜茵的胸口有些涨。有时候她并不是不想反驳董方平的话,但刚刚工作不到一年,得罪领导不是一件好事。后面学校的教师考核、奖金发放、荣誉评选都要和年级领导有关,所以大多数时候她都是忍下来。 没想到今天—— 董方平灰溜溜地走了,赵蓉在会议室外面差点笑出声。 贺知延好像知道她在想什么。他捏了捏她的脸颊,弯腰坐到她身侧。她身旁的那个板凳太小,他这样的身高不太合适。芜茵站起身,把自己的板凳让给他。贺知延坐下来,顺手将她拉着坐到自己腿上:“茵茵,别太在意。” 她的手攥着他的西装的袖口,看向他的眼睛。 “即使是别的年轻教师,我也认为董主任的要求过于严苛,没有人一开始就能做好所有的工作。并且管理学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也不会在一时半载看到效果。只从这一项来认定教师的工作是否负责任有失公允。所以今天如果是其他教师受到这样的批评,我也会提出建议,所以你不需要有负担。” 芜茵抠着他西装袖口的扣子,眼睛有些热。贺知延的气息近在她耳侧,温热的唇好像距她越来越近,拨弄花蕊一般缓缓,落到了她的唇角。 身前是微冷的风,身后是坚实可靠的躯体。她忍不住侧头,被他指腹碾着唇角,吐息带上几分灼热。 “但从我个人而言,我无法接受你受到这样不合理的批评。”贺知延想到刚刚芜茵在会场时的神情,眉头再度皱起来。 “茵茵,我不想看到你因为任何人受委屈。” 他的话伴随着风声灌到耳朵里,芜茵动作一顿。发涨的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渐渐熨平,有些痒,让她觉得陌生。 贺知延低头看着她马上要给拽掉的袖扣,不禁挑眉。他没有出声提醒,指腹挪到她唇角,按着向上勾了勾:“所以这是我的原因,你不需要因此觉得你是在利用我作为投资方的特权。茵茵,现在好受点了吗?” 公交车不断地起步再刹车,来回摇晃,闷热不流动的空气让她几乎要吐出来。纪珩将她揽在自己怀里,高大的身形挡住了四周挤来的乘客,将她牢牢圈在怀里。覆在她小腹上的手慢慢地摩挲着,他低头凑到她耳边,语气里满是担忧。 “茵茵,好受点了吗?” 芜茵一到生理期就像霜打的茄子,浑身痛的没有力气。刚刚从医院打完止痛针出来,他看着她的脸色,急的额上都冒出汗水。正巧旁边有乘客下车,他连忙带着芜茵坐过去,用手中的宣传单给她扇着风。 打完针以后已经不怎么痛了,只是还是有点想吐。芜茵枕在他肩上,闭着眼睛,轻轻点了点头。 纪珩的眉皱成一团,揽住她的身体。每次芜茵生理期脸色都很难看,要吃止痛药才会好一些。她本来身材偏瘦,体质有些差,又因为是原发性痛经,生理期时难受的可以一整天都不说一句话。他心疼的要命,这几年光是倒腾中医方子就倒腾了不少,但没一个有用。 他将车窗上的遮光板拉了一半,指尖轻轻拨开她侧脸的发丝,扇风的手放低了一些。 他呼吸小心,像蝴蝶振翅。他怕惊醒她,静静地望向她嫣红柔软的唇瓣,喉咙像被卡住一般,顿时添了几分难耐的干涩。 还没亲过,只能想一想。他担心芜茵觉得他鲁莽好色,所以只能暂时忍着想一想,芜茵的唇是不是像她身上那么软? 他脸蓦然憋红了,咳了一声,连忙驱赶掉心中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 芜茵的睫毛很长,闭着眼睛时更加明显。从小到大,他耳边听到最多的就是街里街坊对芜茵的夸赞——都说她是标准的美人胚子。鹅蛋脸,杏眼,睫毛长而浓密,小时候眼睛就水灵灵的有神。还好他遇到她早啊,纪珩总是在心里想。 往后无数个日日夜夜,他都能看到她枕在他肩头安静的睡颜。 芜茵坐到位置上以后已经缓了很多,她睁了睁眼,本想去拿纪珩包里的水,手还没伸过去,一抬眼目光就停留在自己的前方密集的乘客中。一个干瘦的年轻男人正贴在一名学生模样的女孩身后,手机隐蔽地夹在他身侧,然后缓慢地探向了她的裙底。 芜茵瞬间睁大了眼睛,猛地晃了晃纪珩的手臂。纪珩正望着她的侧脸出神,只见芜茵着急地晃了晃他的手臂,示意他向前看。纪珩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一眼就看到了那个鬼鬼祟祟的男人。 “茵茵,坐好别动。”他从椅子上起身,抓着公交车上的扶手,走到了男人的附近。四周的乘客挤成一团,他像只敏捷的豹子挤进去,躬身,目光锁定了那只手。 男人正要把手机继续向前伸,刚刚探过去,就被一只手猛地抓住了手臂。纪珩低头看他几秒,没有留给他反应的时间,手掌钳制他的手臂一把将他拽开,猛然将他甩到了地上。周围的乘客不明所以,迅速闪开,男人猝不及防被压的痛叫了一声,刚要反抗,手臂便被折过去狠狠压起来。 纪珩单手扣住他的手臂,伸手夺过了他右手攥着的手机,低喝一声:“干嘛呢?” “关你屁事……啊,快放开我!” 纪珩回头看芜茵一眼,她点了点头,拨向报警电话。 纪珩看着手机中相册刚刚偷拍的照片,一眼望过去,有密密麻麻的几百张照片,看起来是在不同的场合中偷拍的。他钳制他手臂的手不由得又用了一分力气,冷肃的声音像是从齿间挤出来的:“不准动!” “你他妈谁啊,快放开我!你信不信老子……”地上的男人痛苦地挣扎了一下想要爬起来,被拧住胳膊,动也动弹不得。 “我是xx公安大学的,这是证件,你再抵抗我就采取措施了,”纪珩将自己的证件向前在他面前一闪,压着他的手臂,冷声道,“你等着向民警解释吧。” 前面的女孩看到手机中的照片,顿时呆在了原地。芜茵上前,在她身前挡了挡,拉着她的手臂站到一旁去:“别怕,已经把他抓到了。等一会儿民警来,你可能要配合一下做笔录,别害怕。” 女孩点了点头,但恶心的手都在发抖,芜茵一面安慰她,一面拍照保留证据。四周的乘客刚刚趁乱踩了地上的人几脚,现在都闪到了一旁。 公交车停的站点恰好离派出所很近,人被带走只是五六分钟以后的事情。纪珩将人扭送到民警手上,把手机也交了过去。芜茵这才松了一口气,转过头抱紧他的手臂,盯着他的上半身四处看了看:“他没打到你吧,有没有哪里疼?” “他倒是想。” 纪珩哼笑了一声,手臂箍着她将她抱到怀里,低头蹭了蹭她的发顶:“茵茵,我们回家吧。” 贺知延晚上还有别的会议,已经提前走了。芜茵晚上要替请假的英语老师看晚自习,没有跟着他一起回去。餐厅一层的高叁学生快用完餐,所以人很少,好在教师窗口还有许多饭菜。今天的菜单都是她爱吃的菜,有糖醋鱼和炸茄盒。 阿姨看了一眼芜茵的脸,按照惯例给她舀了一大勺。芜茵刷了一下餐卡,看着刷卡机上显示的余额数字,准备要去端餐盘的手停了下来。 教师用餐有教师折扣,所以一个月餐卡里不用充太多钱,她因为过得节省,比其他老师充的钱还要再少一点。然而眼下,餐卡的“2”后面,多了四个零。学生餐卡有充卡金额上限,教师餐卡没有。 她看着上面的数字,缓缓地端起了餐盘。 不用想也知道是谁做的。 芜茵端着餐盘坐到角落里,手中的筷子动了动,拨向贺亭抒的电话。那边很快接起来,贺亭抒像是刚刚喝了酒,语气带着些醉意。 “亭抒,你哥哥好像给我餐卡里充值了很多钱,这种钱我用什么方式还给他比较好?”芜茵夹起一块鱼rou,犹豫道,“我吃饭花不了那么多钱。” 贺亭抒在那边嗤了一声。 “你使劲花,别替他省钱,”贺亭抒眯了眯眼,“我说为什么上午碰到乔裕的时候他手里拿着一沓餐卡消费记录。他让乔裕查你的餐卡消费了,茵茵,你别顾虑那么多,该怎么吃怎么吃。有时候人得活的没有什么道德感才会轻松快乐。” 话是这么说,芜茵的筷子戳了戳餐盘中的茄盒。本来她计算了贺知延大学四年资助她读书的除了奖学金以外的所有费用,她工作以来每个月都会拿出一部分钱存到另一张卡里,打算等存齐了就还给他。虽然知道贺知延可能不在乎这点小钱,但对她来说这很重要。 一码归一码的事。 现在又多了一笔要还的钱—— “你多担待吧茵茵。贺知延这个土鳖以前不仅没有情人,而且没谈过恋爱,他觉得对一个人好的方式就是给她花钱,”贺亭抒的声音懒懒的,“你应该这样想,幸亏你们不是在十年前认识,否则他给你充的可能就不是餐卡了。” “可能是两万块Q币。” 她声音顿了顿。 “这样你更没法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