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9 后遗症 (5) - END
书迷正在阅读:如果是你、让我来拥抱你的不快乐、回忆不寂寞、梨花般的你、安琪儿的羽翼、魔宙、被调教成狗的校花、总裁是sao狗、春意阑珊 (高Hrou文)、灰鸟
* 易渺回到徐顾的家。 徐易时出门了,徐顾和徐mama正坐在客厅看着电视上的综艺节目,两人平静的姿态在外人的眼里依旧是对模范夫妇。 「爸、妈。」 徐顾抬起头,看见易渺的时候整个人都僵直了背,眼神不敢置信。 易渺走近些,让徐顾看清楚一点。 她笑着问:「爸,你的白头发怎么变这么多?」 徐顾脸上纵横的皱纹也多了,整个人变得清瘦。爸爸本来就高,一瘦下来显得体型更修长了。本来眉目间还有的严厉,似乎也随着时间淡化了。 为什么爸爸看上去,这么没自信?甚至有些......软弱? 从易渺当时告诉爸爸决定要结婚的那场饭局以后,这快三年的时间,他们都没见过面。 一开始是因为易渺在生气,气爸爸对他的态度完全不留馀地,气爸爸曾经做了那样的事情还告诉她他很清廉不阿......后来易渺不敢见他,不敢在他被起诉的时候去见他。 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敢见他。 徐顾仍然盯着易渺,摸摸自己短短的头发,「最近忘了再去染黑。」 她沉默了下,道:「我帮你染吧。」 易渺马上出门买染剂,她在货架前挑了很久,最后拿了深褐色。爸爸没染过这种顏色,说不定弄起来看上去年轻一些。 徐顾坐在椅子上,让易渺帮他的头发上染膏。 才沾了点药剂,她就听见爸爸唤:「易渺?」 易渺停下动作,「怎么了?会痒吗?」 徐顾摇摇头,「不会。」 「再一下就好了。」 「易渺?」 「怎么了,爸?」 易渺感觉他不对劲,蹲到他的身前问。 她从没见过爸爸这样的神情,眼底满是哀戚和歉疚,爸爸低着头,感觉忽然像个孩子一样。 爸爸的声音好低好低,低得快要听不见。 「对不起。」 他说对不起。 易渺手上还沾着咖啡色的染剂,呼吸的时候鼻腔内充满了刺鼻的味道。 鼻子因为染剂很不舒服,有点酸酸的。 「爸爸很对不起。」徐顾看看易渺,又说了一遍。 易渺看到爸爸眼里的无助和亏欠,眼泪一瞬间就掉了。 「染剂怎么这么刺眼睛......」她抹抹脸站起身子,笑了下,拿起放在一边的扁梳,「快点,它都快乾了。」 徐顾眼眶也一阵湿润。 他知道是他让易渺失望了,从她出生那一刻开始,决定陪伴着这个小女孩长大的那时候开始,他早已下定决心不再受党派控制,做出那些悖离道德良心的事情,但他万万没想到,最后要收手的建案,竟然毁了一个家庭。 当徐顾从易时那里收到何存律的死讯,整整一个礼拜他都独自一人呆在房里,半吋不移站在窗前,一动不动,什么话都没有说。 结束调查之后,他知道自己能脱罪,完全是靠何存律帮的忙。 回家的路上,徐顾想起了所有他曾经对何存律说过的话。 每次故意提起他的父母、撇清所有责任,为的只是揭他伤疤,徐顾每句讽刺的话都像在他的旧伤口上洒盐。 但何存律却说,他要和易渺结婚不是为了报仇。 徐顾相信他只是好玩,跟现在的年轻人一样,速食爱情,玩的快腻的也快,只要徐顾板起脸孔朝着他谩骂羞辱,他就会知难而退,就会慢慢离开他的宝贝女儿。 只是徐顾怎么也没想到,这小子被他搞得这么没尊严,竟然还是待在易渺身边,一如既往。 没有将徐顾做的那些骯脏事告诉易渺,也没有迁怒于她...... 甚至,还替他洗轻罪名。 他站了好久好久,久到腿都麻了,他还是站着。就连徐mama拿刀自残,都是易时发现的。 他看着徐mama手上的伤痕,也想把自己的手腕划破,或是打开窗就这样一跃而下,一了百了......但他这条老命怎么抵得了他们一家人的幸福? 他永远还不起这笔债。 他如果就这样死了,怎么对得起他们? 他应该要承受良心的谴责,承受着人命的重量,然后带着一辈子的愧疚,苟延残喘地过完他黯淡无色的人生。 这样对他们来说,才是徐顾应得的报应。 从何存律离开的这一年来,他不断反覆问着自己,他的良心怎么能如此腐败破烂? 他没有脸面对易渺,没脸面对任何人,因为无论对谁来说,他都是丧尽了廉耻,丧尽了良善道德的人。 半小时后易渺帮爸爸把染剂冲掉,吹乾了头发,易渺在灯光下确认顏色都上得很均匀,满意地笑了一下。 「爸,你看起来很年轻。」 徐顾看看镜子里的自己,再看看易渺,「什么顏色不要紧,你喜欢就好。」 易渺笑了笑,收拾刚才製造出来的凌乱。 他看着女儿背对自己的身影,忍不住开口问:「你气色怎么这么不好?」 「没事。」易渺说,「我只是昨晚没睡好。」 「怎么没睡好?」 「做了噩梦。」她说。 徐顾看她唰一下苍白的脸,有些心疼。 他转移话题,道:「去跟你mama说说话,说什么都好。她这三年一直问我你怎么都不回家了。你mama其实也很担心你。」 徐顾看易渺迟疑了一下,便说:「我去书房休息一下。」 徐顾走到书房里头,把门关了起来,让她们母女可以独处一阵子。 站在书房里,踱步半晌,和易渺只隔了一扇门的距离。 他忽然想起了曾经在这里和何存律的第一次对话,忍不住往窗外看看。 徐顾凝视着玻璃窗外蓝得发亮的天空。 「既然人都走了,你给我好好看着易渺,不要让她又被你这样的人拐走,弄得自己这么难过,最好安排一个有钱的孩子在她身边,好好照顾她以后的生活。」 「你不会这么自私,自己离开了,就不给别人靠近易渺了吧?」 「你这小子,当初说什么不会再伤害易渺?你根本没做到。说不伤害她,还给我离开?」 「你这个混帐东西。」 易渺还站在原地没有勇气去找mama,她站在书房外,听见爸爸说的话,眼泪不停不停地往下掉。 她好想他。 mama走了过来,看见她在哭,拿了卫生纸给她,「别哭了别哭了。」 「妈。」 徐mama听见易渺的声音,稍稍瑟缩了一下,左手握着包着纱布的右手手腕。 「易渺,不要再哭了。」 易渺愣了一下,她有多久没听见mama喊她的名字了? 虽然心里还是满满疑惑和错愕,但她还是忍着没有询问。 「易渺,我错了。」mama说,「那时候因为我被你的舅舅舅妈她们瞧不起,瞧不起我跟你爸爸没钱没势,所以我才逼你爸爸去贪污瀆职。你不要怪爸爸,怪我就好,是我没当好一个mama,没当好一个媳妇。」 易渺不吭声,眼神变得复杂,心里也有点惊慌,她不知道mama忽然说这些是为了什么,让她一点准备也没有。 「易渺,何存律的死都是我害的。我一直都把以前的事怪罪于你,把所有事情都荒谬地推到你的身上,我其实都知道,要不是因为我,他们家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要不是我逼你爸爸......」 「妈。」易渺听见他的名字,整个人的敏感神经像都被刺激了一样,心脏揪成一团,「妈,不要说了。」 mama又像是想到了什么,有些着急地解释:「不,易渺,mama在何存律离开了以后,才知道他其实对我们没有恶意的,你千万不要再跟我一样,误会他搞垮你的爸爸。他其实是为你好的......他还帮你爸爸从国外请了一个很厉害的律师......」 易渺声音充满哀求地打断她:「过去的事我们不要再提了好吗?算我拜託你,妈。」 mama看见她要掉眼泪,吓得点点头,「知道了。易渺,以后不要再都不连络我们了好吗?至少,至少也告诉你爸爸你过得好不好,这样没消没息的,他常常半夜担心地睡不着觉。」 「我知道了。」易渺答应,「妈,你有定期去看医生吧?」 「有,而且现在每天也有吃药控制。」 「那就好。」易渺说,「我答应你以后不会再不会再搞消失,你也不要再伤害自己了,好吗?」 mama摸了摸手腕上的纱布微微頷首。 易渺闭上眼睛,觉得自己在理智线要崩溃的边缘。她站起来,把手机放进包包里。 「我有事,我要先走了。改天再来找你们。」 话说完,她不管mama的反应怎么样,转身离开。 关上大门之后越走越快,越走越快,到最后小跑了起来。跑离了家好几个路口才停下来。 她以为她刚才差一点就要昏过去。 他的名字,她一次都不敢想。 明明是那么普通的三个字,只有她想起来还会心痛。 这段没有他的陪伴又如此漫长的日子里,她装的什么难受都没有,笑得比谁都灿烂,就是怕有人会在她的面前提起任何关于他的事。 她就是怕,怕听见他的名字,她会强迫被接受他已经离开的事实。 她日夜期盼那个能梦里再见一次的人,却一次也没来到梦里找她。 易渺摀着胸口,大力喘息,沿着路走,竟然再次回到第一次遇见他的那条人行道上。 还记得那时是初冬,天气正刚要转冷,太阳很大很温暖。 那天公司的印表机又坏了,林经理要她去附近的列印店跑腿,她抱着一箱开会要用的资料,正在回公司的路上,就在这条磁砖路上,她看见了他。 他在衬衫外穿着一身简单的针织毛衣,休间的打扮看上去竟然还是一样耀眼。 她不知怎地,像偶像剧演的一样,忽然脚拐了一下,就这样摔在地上,纸都洒了出来。 她一面祈祷着老天爷别趁这个时候颳起风,一面惊讶着他竟然蹲下来帮她收拾一地的资料。 一切是如此凑巧得不可思议。她是他旅外多年,回国以后第一个接触到的陌生人。 一定也是他这辈子最想保持着陌生关係的人。 易渺一直觉得,一般年轻的男人只要长相吃香,九成都很花心,很爱玩,所以她也认为,何存律是这样的一个人。 更何况在美国念书的留学生,假日的活动不是派对就是夜店。 所以她总不明白,他为什么不爱跟他们一起去唱歌狂欢,也不明白他为什么不沾一滴酒,甚至不喜欢易渺喝酒。 她知道他怕苦,但是只是因为怕苦吗? 后来她才明白原来他的父母就是因为货运司机酒驾过世的。 他不爱玩,对感情一点也没有兴趣,要不是因为他当初想要替父母伸冤,找上徐顾,找上她,也许对任何人他都会保持着他的孤高冷傲和漫不在乎。 她不敢说她爱他,因为她也对爸爸造成他父母的悲剧而感到罪恶。 她甚至也憎恨过爸爸,为了身为爸爸的女儿而痛苦难受,但每当她被何存律拥抱着的时候,却那么感谢她的父亲,感谢他让他们相遇相识。 即使她知道让她感谢的这个缘分,是何存律一辈子的痛。 爱上他的那一个瞬间,是在员工旅游的那一个晚上──那是她唯一一次看见他喝酒。 他帮她挡酒,一杯又一杯,他举杯的时候,一点犹豫都没有。 人都散光了,他还坐在位置上等她回来。 她清楚记得,那个晚上,那个餐厅里,那个人灼热专一的眼神。 那对如星光璀璨的眼睛里,只有她一个人。 易渺心中开始有一些微妙的变化。 这个男人说他在等她。 在何存律的眼中,身边所有东西,甚至是身边的人,都像是信手可捻来之物,拋弃也很容易,但他却坐在那个呆板的位置上,等她。她并没有被拋弃。 易渺从来没让人等过。 她总是那一个走在第一个的人,那一个完成事情最快的人,无论是工作还是学校生活,她都不想让人说间话,所以她不喜欢让人等,更不习惯让人等。 那时候,她想要离开聚会,免得何存律再替她挡酒。 可他却始终坐在位置上,没想过要逃避闪躲,因为...... 他在等着她回来。 易渺知道,她的爱不会停止蔓延,会在这个城市的各个角落生根扎实,她的思念和她的灵魂跟着每一处曾经有他身影的地方发芽茁壮。 她身上有着他留下的痕跡,如此顽固地赖在她的身上,无法被拋弃消除,也从来都没有消失过。 她喝他喜欢的茶,渐渐地不喝苦涩的酒精和咖啡;用他的洗衣精洗衣服和床单;听他车上有的英文老歌;去餐厅只点他偏爱的菜色;看电视也看他喜欢看的财金节目,想像着他又在抱怨主持人的不专业;睡前点上他最喜欢的薰香才能入睡...... 她的世界里面,都是他的足跡。 她会跟着他后面走,踩着他的脚印走,虽然她明白,她不会有追上他的那一天。 何存律曾经坐在那个位置上等待着易渺。 而现在,轮到她了。 她会等待,等下一辈子来到的时候。 下辈子,换她等他。无论要等多久的时间才能换到他一瞬间的回眸都不要紧,下一次,她会站在同样的人行道上,等着他从远远的地方走向她。 等再久都没关係,多痛也都没关係...... 因为他留给她的爱,是她这一辈子都无法被治癒的后遗症。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