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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门被什么东西撞击，发出“咚咚”的闷响，原本趴在矮小茶几上发呆的A7X1听到声音后从地上弹起，赤足跑至玄关，毫不犹豫地打开了门。他的mamaSI踉跄着跌了进来，她一头卷发像摇摆的蒲公英，靴子的底不知在哪蹬掉了，半个脚掌上全是血，她径直栽到他的怀里，被他扶稳后，她的脑袋照着刚刚撞门的动作，又在他的胸前敲了两下，敲得他的心脏像吊钟一样嗡嗡作响。A7X1习以为常，彻底忽略那点疼痛，没有计较SI的行为。

    “mama，您又去喝酒了吗？”A7X1扶正她的身体，嗅她的头发，毫不留情地盘问道。SI另一只脚还在门外，A7X1却把手臂揽在她的腋下，格挡她，阻止她进入房间。她的腿再向前踢踹行进几步，都被他绊住了，她受着阻碍，发火般高声嚷嚷了几个难以辨别的音节，显然是听见他的问话的，却不肯或者不能好好回答，依A7X1对她的了解，应该是前者。A7X1不恼火，他用指腹轻柔地为她梳理蓬乱的头发，扯到纠结处，让她疼了，SI哧嗬，眯着眼睛瞪他，凶巴巴的，A7X1满不在乎她的眼神，仍旧去清理她的头发，手指掠过她的鬓角，两人挤在小小的玄关，谁也无法再向里移动分毫。

    A7X1又叫了几声mama，她哎哎回应他，却是眼睛也不睁，使劲地仰着脖颈，下巴在空中迷茫地兜转，不知到底在何处寻找她的小孩。A7X1鼻尖磨她的鼻尖，亲昵地蹭她的脸，她这才突然睁开眼，一只玻璃球的义眼没有转动，生硬的视线越过他的肩头朝向无人处去了，另一只眼睛却明晃晃的，眼白布满血丝，眼球漆黑发亮，她用这仅剩的一只眼直直地盯他的脸，吃力地辨认一阵，才说“是你啊”。她的嗓子被酒泼得沙哑，说话间像子弹在枪膛里跳，呼嗤嗤地拉出了风声。他听了她的话，心间猝然难受起来，大臂抬起夹护住心窝。没在意他的动作，她倒一副放下心的坦然神情，全身心卸除防备，把手臂高高举上来，吊他的脖子，胸脯结实地靠紧他，腿脚也软了，拖在地上，站都不要再站。A7X1把她拽下来，SI又很灵敏地把胳膊重新举上去，谁也看不出她是个醉鬼，那动作像是预备着打他。A7X1轻轻握住她的手，把她的手指放在嘴边亲，说：“mama。您别撒酒疯了。”她脑袋支使了两下，不知道是不是在点头，其后就真要去了梦境似的再不发一言了。

    他腾出一只手，要替她脱掉大衣，方才还安稳地倚靠他的SI立马失去重心地摇晃起来，身体偏到另一边，像浮在水面上嬉戏般地将手臂松垮地坠下去，只剩下短短一截甲油的手指头几乎要贴住地面。A7X1连忙伸手去捞她，惊险地将她即将亲吻地面的嘴唇救了回来。他心跳加速，更小心地用臂膀抱紧她，避免她再次摔倒，观察片刻她的状态后才磨蹭地脱她的衣服。那皮料光滑，被室外的寒气浸得冰凉潮湿，A7X1熟练地扣着SI的肩膀，将一条袖子褪下来，却不巧地发现她的衣襟上有几大块酒渍，蜡烛和干燥木屑混合的酒气热烈扑鼻，SI无疑经历了一场天昏地暗的酒酣，这比他设想的还要过界。

    A7X1反复做深呼吸，把下颌压在SI柔软的头发上，不自觉地向下施加力道，乃至他自己都感到喉部不适。他没忍住叹了气，半是无奈半是威胁地轻声道：“您这样会给我们带来很多麻烦，mama。”

    睡梦中的SI被他的动作和不常见的语气吓到了，A7X1察觉到她抖了一下，应该是身体本能地意识到危险，在费力地唤醒她，但她到家后醉意越来越盛，睫毛扑扇了许久也没睁开眼睛。A7XI凝视她醉醺醺的红脸颊、尖刻的颧骨和上面的雀斑，像小婴儿一般安然恬静的姿态，感受到一种古怪的、不当的渴望。

    A7X1没有过多思考，他半回身，用力踢上房门，咚的一声巨响后，门框震颤着发出持续的哀鸣，这深夜的不礼貌行径果然惹来了回击，隔壁的人很快便大力锤击他们这侧的墙壁，头顶也传来家具被暴力拉动时剐蹭地板的尖锐声响。这一连串的粗鲁噪音引发了SI的反应，她像自平坦的道路掉进噩梦洞中，身体猛地蜷缩，眉紧紧地蹙起来，止不住发抖。A7X1情不自禁地笑，他不想的，他重新毫无保留地抱住她，用身体感受她传导而来的恐惧，环在她背上的手安抚孩童般轻拍，伴着口中　“哦哦”的絮音。但她还是抖个不停，甚至挣扎着要摆脱他，A7X1见安慰无果，转而冷下脸来，握紧拳头，指节拓在她背上，坚硬指骨撞在她的脊骨上恶狠狠向下捋，每寸行进都堪比开拓荒地，他捋得自己都发痛，仍不忘拉开两人的距离，给自己充足的空间去欣赏SI的表情。SI像是怕得极了痛得极了，蜷缩得难以掰开，愚蠢地把整个背部留给他，只死死地护着自己的腹部和头，她下颌绷紧，咬着牙关，舌头许是在里面打着牙膛，发出越来越急促的“忒”声。却依然陷入酒精，泡得无法清醒。A7X1掐她的手臂，还把耳朵也凑上去，听她悲惨的呼声。

    “咚——”闹了许久的楼上邻居终于把重物推到在地，用一声震耳巨响为自己的回击作结，A7X1猛地从狂热中惊醒。他环顾四周，他在家里，房门紧闭，一只靴子歪斜地摆在门内，像是刚被什么人脱掉，一件大衣落在离他不远处的地面，脏兮兮的。啊，他看到了怀里的SI。mama只穿着一件薄薄的线衫，上面有一些深色的污渍，他恐惧地翻来覆去地去闻去摸，好像只是酒。A7X1痛苦地把脑袋抵在mama的肩窝，不住地道歉，mama，对不起，mama。

    A7X1终于把mama带回他们狭小的房子，将她放在唯一的床上，他解开她的衣服，给她擦拭身体。SI的背上有一片被施虐的伤痕，但她面容恬静，胜过天使。

    他们在黑暗里较量了这样久，窗外这才露出熏紫色，预兆着明天白天会是一个美丽的晴天，A7X1将手搭在mama的肚子上，感受她的呼吸，想着明天有必要告诉SI，她这样早回家，他有多开心，他倚在床头，脚尖点着节拍，看她光裸的脊背。顺着骨头下来的小小红痕，是mama对他的默许，A7X1一时欣喜于mama和他间不必言说的默契与平衡，她的醉酒总是一个完美的暗示，允他胡作非为，一时又暗暗埋怨自己失控时对她的伤害，他为什么会像那个死人一样，把她当做施虐的对象，他锤自己的头，他只比那个死人温柔一点点。

    但是她爱他，这是他胜出最多的地方，她总是愿意原谅他。A7X1心中有许多柔软甜蜜的盘算，情况在变好，她的酗酒比之前好，他的暴力倾向也比之前好。这是他之前未敢设想的。要是……A7X1看着窗外。情况不太对劲，方才还一片紫色的天空已经变成了混沌的灰色，意料之外的黄色浓雾突然降临，像幕布一样拉闭，将大地罩得严丝合缝，他的手指发颤，一阵阵悲哀席卷着他，缱绻的心情被遮蔽得无影无踪。他站起身，凝神倾听，街道上传来刀劈血rou的爽利声响，还有肆无忌惮的笑声和哭嚎。

    没时间犹豫了，上次的黄雾让mama失去了一只眼睛，他早已想过解决方案，A7X1飞快亲吻mama的额头，然后在深夜里穿戴一齐，动作极轻地阖上房门，将其反锁。人们在街道上嘶吼和咆哮，黄雾宁静地侵入每一个人，他跌跌撞撞地，走到下一个街角，四人高的焚化炉挺着浑圆的肚子，一个穿着制服的人冲他吼：“离开这里，去44街区！”他高举双臂，露出两只空手心，那人转而匆忙地驱赶另一个背着小男孩尸体的男人，男孩的头颅已经掉下来了，那男人面露哀戚地捧着他的头颅。却同时大口嚼着他的一截肠子，主导他的负面情绪是【食欲】吗？陷入食欲暴动的人看见什么吃什么，甚至会吃掉至亲至爱，他应当还保留最后一些神智，不愿孩子填满他的肚子，所以才带着儿子的尸体向焚化炉去。

    怜悯的心情只闪过一瞬，A7X1移开目光，回头处理他的事务，他踩着未干的油漆攀上梯子，把钥匙丢进炉子，目睹它化成一滩铁水，这才松一口气。他担心浓雾漫进房间，他担心自己不受控后杀了mama，他担心邻居闯进他的家里，他担心mama跑到街上来找他，他必须将她彻底反锁，留给她一处安全的家。

    他在梯子上滑了一跤，没关系的，很快就会有无数人奔涌至此，油漆会被他们的脚和血液带向许多地方，不会再湿漉漉脏兮兮地留在梯子上了。A7X1感觉自己的脑子已经停止思考，他看见那个父亲在抛下孩子尸体的同时吮吸着小孩的一根手指，他隔得很远，却分明听到了骨rou剥离的声音，充满弹性的，在牙齿咀嚼中喷出汁水，筋膜磕绊着舌头，搅弄时口水涟涟。A7X1回身闪进拐角处，刚刚穿着制服的那个人已经只剩下一颗脑袋，暴怒的三五个人把他的身体砸成血泥，油漆很快就会干。A7X1甩着脑袋，扶着墙壁慢慢地行走，身上已经沾满了黄色的颗粒，他知道离自己陷入情绪暴动不剩多少时间，他想要最后用清醒的脑袋额外多想一件事。

    他将手放在心口上，诚心祝愿他的mama今夜安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