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钱晚秋死了。 “可知真假？” “是真的！我亲眼见她被侍卫从皇宫里拖出来，浑身是鞭痕和血，尸体在都城门口吊了整整三天，血流了一地！” “钱晚秋怎么会去闯皇宫呢？” “话说回来，这皇宫里的高手还真不一般，连钱晚秋都能拿下！” 一条江湖传闻，让原本平静的中原沸腾起来。自五年前，年仅十五的落雁派弟子钱晚秋一把锈剑屠杀邪教满门后，各宗各派一直笼罩在落雁山的阴影之下，凡是存心找茬试探落雁派虚实之人，无一不成为钱晚秋的剑下亡魂。中原表面平静，实则是屈于落雁派钱晚秋的威名——武林盟主让贤给落雁派掌门，各门派见到落雁派弟子必是毕恭毕敬，走镖人要打落雁派的旗号，哪怕是街头的无赖混混也要说自己有落雁派的亲戚。 似乎落雁派存在一天，其他帮派便无出头之日。换句话说，只要钱晚秋活着，江湖就没有他人立足之地。 而皇宫深院中，被吊了三天死相凄惨的钱晚秋，正在鸟语花香的庭院中晒太阳，手里还捧着一本闲书。 “怎么不用膳？”衣着华贵的少女身后围着一众女仆，她缓缓走到钱晚秋身边，抬手按住了这人手里书本。少女明明年纪不大，说话的模样却有些老成，口气中捎带着点语重心长：“钱姑娘想养好伤，要先吃饱饭。” “你吊了我三天，傅流霜。”钱晚秋白她一眼。 “等钱姑娘恢复得差不多了，须得随我再去一趟落雁山，”傅流霜不急不缓地讲话，“落雁山已经被各门派包围，意欲推选新的武林盟主，中原武林必有一场混战——” “你吊了我三天，傅流霜。”钱晚秋打断她。 傅流霜似乎有了些心虚，她颔首沉默片刻，又一字一句道：“我知道这些做法或许让你不满，但周朝秩序不该由你决定，而该由国法决定。如今世道混乱，武林至尊称霸，若要正法纪，钱晚秋无论如何，必须死在官家手里。” “你吊了我三天，傅流霜。” 七天前，她和落雁派那群长老闹掰，这群倚仗她的老东西竟在她每日的饭菜里下毒，趁毒性发作暗算了她。被“弃尸”荒山后，她偏巧遇上了这位当朝长公主傅流霜，被这人捡来了。 傅流霜问她：“我若是救你，你愿意报恩吗。” 钱晚秋一口答应。没想到傅流霜带她回宫后，居然差人将自己吊起来狠狠打了一顿鞭子，鲜血淋漓，皮开rou绽，再绑到城门口吊了三天——她鲜少受伤，活这么大都不知道疼痛是什么滋味，这几天倒是尝了个痛快！若不是她体内毒性未尽、伤势严重，一定把这小孩……一定…… 钱晚秋瞧着傅流霜嫩生生的小脸蛋，俊俏的少女摆出稳重的模样，可倒像是强打起勇气和钱晚秋对视，微微颤动的睫毛暴露出一丝不安，以钱晚秋的境界，她甚至能觉察到小姑娘呼吸的紊乱。 算了，不和她计较。 钱晚秋无奈泄气，她刚要把书本抽出来接着看，对方按着书的力气竟突然变大。钱晚秋的脾气一下上来了，但没等她开口，傅流霜先一步道：“我很抱歉。” 少女的音色稚嫩，又沉稳有力。 钱晚秋的瞳孔微微一缩，她再度抬头望向傅流霜，这位小公主的神情变得坚定，呼吸也平稳了许多。 “钱姑娘打回来也好，我绝无怨言。”说着傅流霜伸出三根手指，口中振振有词，“傅流霜对天发誓，不会再做任何伤害钱姑娘的事。” 钱晚秋起身站在傅流霜面前，她比少女高出一截，傅流霜只好改为抬头看她，清澈的眸子里满是真挚。 钱晚秋抬起手，掌风甚至掀起傅流霜的几缕发丝，而最后只是轻轻落在少女的脸蛋上。自始至终，傅流霜完全没有一丝躲闪的动作。 “扯平了，公主殿下。”钱晚秋抱着自己的书，再次躺回木雕摇椅上，她转身背对着小公主，哼哼唧唧道，“我偷吃了你房里的糕点，不饿。” 傅流霜盯着钱晚秋缩成一团的背影，自十岁时听闻此人屠戮血莲教满门后，她无数次设想过武林第一钱晚秋是什么模样——或许肆意张狂，或许嗜杀成性，或许冰冷无情……可几天来，她看到的只有钱晚秋落寞的背影，要么发呆，要么捧着本书发呆。 武林第一，竟显得如此可怜。 她忽然意识到，被无数门派弟子钦慕的武林翘楚钱晚秋，如今孤立无援，寄人篱下。待傅流霜回过神来，她的手已经伸出去，落在钱晚秋的肩膀上。 傅流霜把手移到钱晚秋的后颈处，向上轻轻摸了摸她的后脑勺，柔滑的黑发手感极佳，像毛茸茸的小兽。 “落雁派长老，究竟为何要取你性命。” 钱晚秋曾日夜厮杀，刀口舔血，反应力非一般人能比。傅流霜从背后碰她时，她差点使内劲将人震走——若真强使内劲，她这毒素横流且千疮百孔的身体必定崩溃，伤上加伤。 还好，傅流霜掌心的温度，竟让她感到心安，让她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