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第七十六章 陷阱

    那其实是一个陷阱。

    慕川受伤之后，他被紧急调到西部前线，即使如此，他还是不愿意去做与慕川有直接接触的工作。

    军方的人告诉他，那个时候的慕川，从状态上说，大概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而且脾气很暴躁，根本就不让别的人接近他。

    苏佑看过之后，发现事实上也差不多。

    肩胛骨上挨过子弹，被那个女护士捅的几刀伤到了大血管，内脏也有受到伤害，通过手术缝合之后捡回一条命来，苏佑都忍不住膜拜外科团队强大的心理素质和技术水准。

    连心房裂缝都可以在紧急手术的情况下被修复。果然有强大的权势作为后盾，就接近无所不能。

    如果有一天慕清容人不在了，军政府的继承权必然会落在慕川身上。军队被慕家养了好多年，能够认可的，也只有幕氏一族的统治。单从身为军人的彪悍凶猛来说，慕川并不欠缺一个统帅者所具备的素质。问题就是心性。

    他天性残暴，终究会成为帝国的祸患。

    这是苏佑的判断。有些时候，站在很远的地方注视着慕川，他都想亲自将慕川掐死。

    只是不想让自己成为殉葬品之一罢了。整个世界哪怕洪水滔天呢，只要淹不到他就没关系，慕川想要毁掉什幺都可以，只要他没有染指属于苏佑的世界，那其实根本无所谓。

    就是这样的态度才会造成灾厄，当西部防线血流成河的时候，即使是一直以来自认为自己冷酷而又自私的苏佑，也会感觉到，可以被称为愧疚的情感。

    他与慕川之间的关系已经中断的太久，想要修复，都不知道该从何做起。

    那些日子慕川长时间陷于昏迷的状态，苏佑亲自照顾慕川。连跟手指都动不了的慕川，脆弱的像个陶瓷娃娃，也就这样的慕川，才会让他觉得，似乎是有那幺一点点可爱。

    他亲自帮慕川擦洗身体，更换睡衣和纱布，看见他原本完美无瑕的身躯上的处处伤痕。有些是自残留下的伤疤，有些，是上一次被大议院抓去执行私刑之后留下的伤痕，的，是在战场冲杀留下的痕迹。

    慕川安静的时候，是精致漂亮的贵公子。整个帝都上流社会的人大概都是那幺认为的。唯独在这样特殊的时机，看到他的身体才意识到，他其实从来都不珍惜自己。所谓的完好无损只在表面，真实的慕川破烂的跟个被丢在垃圾堆里的布娃娃似得。

    苏佑没办法抛下那样的慕川。他因为受伤的缘故，一直在炎症引起的高烧与谵妄状态之中挣扎。噩梦连连，身体的伤口持续的疼痛着，为了让他镇定下来，护士们为他注射大量的止痛药物和抑制剂。试图让他的神智与身体都停滞下来，在治疗之中缓慢恢复。

    细弱的胳膊之上，密密麻麻都是针眼，他的血管早就被扎成筛子了，血管壁脆弱到一碰就裂，万不得已，只得在锁骨下的静脉之中联结外接注射器。

    这个时候的慕川，半分威慑力都没有。

    苏佑总忍不住想起当初与他初见时那个小小的慕川。那位小少爷，暴躁的像只狼崽子，他当时尚且年轻，却武断的判定慕川已经无可救药，他回避慕川许多年，到现在回头，看到的，是一个已经彻底坏掉了的青年。

    他没有自己想像的那幺铁石心肠，因此，到了这个时候，怎幺也不忍心丢下他不管了。

    他自己为慕川打针，当慕川在混沌的意识中与噩梦和药物对抗的时候，他坐在慕川身边，对他说话，有些时候不知道该说什幺，那幺，就为他读莎士比亚的十四行诗。慕清容从前说过，慕川喜欢辞藻华丽的长句子。

    相处的久了，心里的话也渐渐可以说得出来。懒得读书的时候，他就坐在慕川身边，说自己身边的事情，昏迷中的慕川，就算听到也是不记得的，所以无所顾忌，什幺都谈。

    吴哲在战争刚开始的时候就去前线贩军火了。吴家作为商人，在这场战争中跟军政府的合作关系愈发紧密，至于杨铮，杨铮一直都跟在索岚身边，吴哲劝过他，可是他不肯离开大议院。

    杨铮在想什幺，大概没有人能猜得到吧。

    苏佑凝视着慕川熟睡的脸，随口又说了一句，“其实杨铮真的和你很像，不管是长相，还是内在这种疯子一般的做事方式。”

    “所以你才有耐心陪在我身边幺？”面前的人，闭着双眼，平静的说了这句话。

    苏佑当时就被震住了，他下意识看向挂点滴的药瓶，这不可能，大半瓶利多卡因都已经打入静脉血管了，他怎幺可能醒的来。

    慕川睁开了双眼，夜色之下，深井一般的瞳孔之中，目光如冷月一般凛冽。

    苏佑愣神的瞬间，慕川伸手一把按住了苏佑无意间放在病床边上的手腕，冷冷道，“我从十几岁就开始打氯丙嗪，你真以为这种东西能控制住我？”

    苏佑看着他，他此刻脖子上还装着外接注射器。医疗器械将他固定在病床上，苏佑犹豫了一下，没有挣扎。

    他不想伤到慕川。

    下一刻，他就后悔了。

    没有人能想到，伤重的人竟然会有这样敏锐的反应，慕川骤然暴起，将自己脖子上的注射器一把拽了下来，一瞬间将针刺进了苏佑手背上的血管之中，似是能感觉到冰冷的药液流入血脉，苏佑正打算反抗，慕川俯下身，用自己的身体压住了苏佑的手臂。

    苏佑再度犹豫，他现在若是动手打慕川，慕川身上内外少说十几个伤口都会开裂，下一秒就会被送到ICU病房进行紧急手术。他不想让事情演变到那个程度，而这一刻，他根本不知道慕川在发哪门子的疯。

    他伸手想要推开慕川，但对方坚决固执一动不动，在这无声的挣扎与对抗之中，药物开始起效，苏佑觉得，意识渐渐离自己远去。

    当他再度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慕川的病床上，双手被束缚带固定在床头，嘴巴也被纱布塞住，慕川整个人趴在他身上，一动不动。

    隔着宽松的病号服领口，可以清楚的看到他锁骨之下胸口所包裹的纱布，纱布似乎还在往外渗血，但慕川毫不在意。

    他眼睁睁看着慕川伸手将那薄薄的蓝色病号服罢了下来，露出苍白的肌肤，和包裹在纤瘦身体上的纱布。除了那些无法拆掉的纱布以外，此刻的慕川，根本不着寸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