证人
开闸前夕那几秒钟，整个马场上几万人同时奋力屏息，连空气都会凝固。与此同时，廉政公署的十几位探员正在楼下同试图阻拦的工作人员出示相关证件。为首的调查主任姓曹，四小时前，他们刚接到最新证人举报。针对最近沸沸扬扬的行政长官受贿一案，虽然商业罪案调查科的警司受舆论影响，已经对受牵连的几家大型房地产企业，做过扣押物品同询问相关负责人的调查。但近一个月来，调查取证的过程虽然雷声大，但实际并没有太大进展。大财团长年需要花费几个亿去养住的明星律师们可不是废物，一个个多犀利精明，想也知道，就算有不妥的违规交易，也早就在“法律顾问”的“假设”建议下，用心隐匿。共吃一锅饭，同饮一口井，为了自己的利益，相关人员的口风只会很紧。没有洗钱记录，没有受贿账本，甚至几位相关嫌疑人的离岸账户都是干干净净，自从选举开始，连澳门都很少再去。所以以辛绍卿为首的几位房地产大鳄，已经逐一率先洗脱犯罪嫌疑。甚至辛家的房地产公司，在警司对外发布会宣布他无罪后，已经紧罗密布地在进行下一个由政府注资，大盖公屋的社会福利项目。自掏腰包出资两亿，试图用“民众福音”来扭转社会风评。支持派的议员马上又重提“涓流效应”会给港城的民众带来多大好处，好似和尚念经，一遍遍重复只有让富人更富，放宽调理，抵制仇富，让资本快速发展，才能提供更多就就业岗位，带来更多消费，受益普通民众。因为此类舆论余波日渐盖过反对派的有罪论。今天接待证人的探员本来对这位女士的口供并没有报什么希望，可是在接待室坐了不到十分钟，看到对方拿出大昌投资的相关文件，他如闻惊雷，立刻就着急跑出来喊人。这才由得他的上司曹志廉亲自同证人接触。证人是JIN&CO.在港办事处销售交易部的主管，职位不算太高，一身干练的职业套装，让人摸不清是高街还是高定。但是她左手腕上那只Divas’Dream曹志廉是认得出牌子的，而且上头光是镶着的真钻同浮夸的蛇身盘旋造型，无一处不是故意想让人明白，这表有多贵。他仔细看过女证人递过来的资料，具体的数据分析她有用外行能明白的话简单标注过，简而言之，就是辛绍卿在几月前曾向靳氏购买过一笔数额颇大的混合型基金。作为S&T的经手销售，除了亲自接待并联络了辛绍卿这名大客户，很敏感的市场嗅觉让她本能的注意到，在辛绍卿要求放宽筹资期限的时间内，针对港城另几家小型实业公司的股价，曾有过接连一周跳水似的暴跌。仔细查证过，均是因为外资入场先行抬高股价，再同一天接到指令接连抛售，导致股价一落千丈。辛绍卿成功筹到注资的当天，这几家小型实业公司已经同时宣布被大昌控股的外企接管，再之后，股价经历历史低点又重新冲回股价的平均值。“所以我就一直留心观察辛家房地产的动向，当然，这也是做客户管理必须的。奇怪的就是，明明辛绍卿有向我透露过，现金流已经不够，可是在月初他拿到月利分红，立刻重启荃湾区的住宅项目。”“那些钱，甚至都不够收购所翻建的土地。”“后来我才看到报道，前财政司长用力鼓吹新公屋的建造，讲政府会拿出超过五十个亿来做福祉。合作方便是大昌投资。”“钱从哪里来，很明显的事情。挪东补西，一定有问题！我甚至都没同上司交代，整理好证据，第一时间跑来报案！”曹志廉自己的老婆喜欢炒股，所以他耳濡目染，对先前对方开头讲过的起因并不信服。那种割韭菜的手段，在股市上已经不算新鲜，按理说作为管理客户的Sales，面前的女人只会更倾向于为她的客户隐瞒这些事实，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才是上策。而不是选个日子慢悠悠地来到廉政公署，告发对方，除非她是下定决心，已经不想在靳氏工作下去。曹志廉知道面前这些证据有很重分量，起码可以通过表面证据开启对辛绍卿的受贿案，通过这点突破口，人证不难去窃听。但同时他在送走她时也有提出自己的疑问，“马小姐，在靳氏做得不开心？我有什么可以帮到你？”对方摇摇头，显然这不是答案，他只有再度追问：“可看你样子，做事做得报酬不错，一年少说也有千万，为什么会突然想要辞职做匿名线人？不怕靳氏找出你，告你违反保密协议？”被叫做马小姐的人将面上的墨镜往下拨弄一下，露出一双上挑的杏眼，她眯着眼睛，可曹志廉还是看到她眸光中闪过一丝狡黠，她口气好像并没有这种担心，反倒是讲一句：“个人有志咯，钱对我来说都没那么重要，我更中意做良好市民，为ICAC添一份力。”“况且，你们不会把合作证人的消息来源透露出去，不是吗？如果成功立案，我都是受保护的污点证人喔。”对方倩影徐徐消失在街尾，钻进一辆豪车，可曹志廉站在大厦楼下，怎么也不相信这女人的鬼话。钱没那么重要是假，大概辞职举报会有得到更多好处才是真的。做金融的，哪有善心？可是他一上午想破头脑，也想不到，背后指使这女人前来举报的，到底会是辛绍卿的哪个仇家。势力应该是大的，甚至不惜要连无辜的靳氏都要一起搞，等到没收赃款，他们那边大约又是一笔窟窿，真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当然，几年后已经成功凭借这桩反贪大案成功升职的曹志廉，再次见到昔日的马小姐时，她已经变成靳氏合伙人唐波的太太。他才恍然大悟，自己竟然忽略掉，利益受损的一方其实也有重要嫌疑，但那都已经是后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