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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不断在想这件事。圆珠笔尖擦过薄本,她低头看着自己无意识划出的字符,浅而潦草的e=mc^2。林朝夕笔尖停顿,注视着薄本,网吧的灯光透着迷蒙的烟雾散射而下,她忽然意识到,其实做不完也没关系。是的。“做不完也没关系”这样的念头突如其来。但它很可能早就深藏在她情绪深处,在那个阴暗敝塞的角落中,被她用很多情感压制住,却会在她不想面对现实时突然迸发。薄本上的字符却让她清醒意识到她现在所经历的一切——无论是她听到的声音还是呼吸到的空气,抑或是她昨日的奔走和现在焦虑点击鼠标的每一下动作,甚至包括刚才握住裴之的手,都只是一段存于过去的时光。它表现为平行世界中故事剧情的另一种发展模式,并给予她可以改变一些什么的错觉。但事实上,过去就是过去。她现在所做的一切,不过想弥补曾经的遗憾。但对她来说,遗憾明明已经发生了。真正的现实世界中,裴之终究是她喜爱多年却终究来不及表白的青年。他已经在机场登机,即将远赴异国求学。老林是那个罹患阿尔兹海默的四十五岁中年人,他已经收拾完自己所有的草稿,做好了慢慢丢失记忆的全部准备。而她,只是一个不甘心一切就此结局,穿越时空来替父亲“作弊”的女孩而已。现在,老林的论文已经基本完成了。她现在要做的,只是关掉网吧这台电脑,回到招待所,打开老林放在招待所电脑里的文档,开始背诵。然后回去。只要把老林的论文带回去,她就已经完成了此行的全部任务。是啊,只要回去就可以了,而她注定将要回去。放松的感觉令人沉溺,网吧的空调吹着温柔的风,林朝夕像浸泡在温水里,将目光散漫地移向窗外。她正对的窗子上贴着橙红的“网”字,边角卷起。楼下街道上行人来来往往,路边小吃店放在街边的炉子腾着白色热气。更远一些的地方,整座城市沉浸在冬夜宁和的灯光里。疲劳如潮水般涌来,她很想趴在桌上,睡一觉。林朝夕伏在桌上,渐渐闭上双眼。“你的数据库太大了。”像幻听一样,她耳畔出现了很清脆活泼的男孩声音。她强迫自己睁开点眼睛,转过头,看到身边站着个小学生模样的男孩。男孩头上戴着巨大的游戏耳机,咬着草莓味的棒棒糖,眼睛很大。“这是python吧,我坐你后面,打了三天游戏,看你改了三天程序。”男孩像个小话痨,很自来熟地凑过来,他用带着草莓糖香味的语气指着她的屏幕,说:“这里,计数从0开始,字符最后一位长度要减1。”林朝夕强撑着起来,看了眼屏幕上的报错,意识到确实是这个问题。“谢谢。”她说。“不用客气。”小男孩说,“但这不解决你的问题。”林朝夕看向男孩:“我的问题?”“lookuperror,无效数据查询的基类。”小男孩一边看屏幕一边自顾自说了起来,“数据库过载,你之前数据库比现在小很多吧。”刹那间,冷汗顺着她脊背滑下。晦暗的空间里,有人电脑突然熄灭高喊“网管”,也有人让老板送一碗老坛酸菜面到桌上。耳鸣再次发作,她觉得自己的嘴唇都有股血腥味。她骤然意识到,她遇上的问题几乎是计算机领域最无解的问题之一。男孩还在不停地说:“你这个计算量是以指数级别增加,我建议你找个正常网游的服务器跑一下程序,但也不一定会成功,鬼知道哪里又有bug,不然拜下雍正爷试试?”“雍正爷……”“专治八阿哥(bug)啊!”笑话很冷,但林朝夕完全笑不出来。小男孩目光明亮,或许因为智力水平高于同龄人,所以他说话间也不自觉用上与年龄不符的大人口吻,急切地希望与更年长的人交流。不知道为什么,林朝夕想起了裴之,虽然他们完全不同。“还有什么办法吗?”她听到自己发出这样干涩的声音。男孩沉思片刻,打了个响指,突然兴奋:“量子计算机!”突然生出的希望再次破灭,林朝夕觉得自己大概真的疯了。刚才那瞬间,她近乎孤注一掷地把所有希望压在这个破旧网吧偶遇的小男孩上。“额,我开玩笑啊,你别难过。”男孩赶忙地道,“如果解决不了硬件问题,就从数据下手,设计一个新的数学模型。”“设计新的数学模型。”林朝夕重复了一遍这句话。“如果你可以设计更好的模型,把这些数据用更合理的方式装载起来;或者把你的原始数据通过处理简化,也都行。不过计算机领域里,数学模型才是最难的,一般程序员只会写代码,会做模型的百万年薪起跳。”大概是她的脸色太难看,男孩小心翼翼起来:“你生气了吗,我老大说我话太多容易出门被人打,我话太多了吗?”“没有,很谢谢你。”林朝夕想伸手揉一揉男孩的脑袋,但却没有任何力气。“我叫王朝,很高兴认识你。”男孩做了个很绅士的告别动作告别,最后说:“像你这样的凡人不会做模型不用自卑,毕竟连我目前都不会。”小男孩像大部分天才少年一样骄傲而诚恳,他说完后,就此离开。其实在他说起最后的结论前,林朝夕就已经知道了答案——她做不到这件事。短短几个呼吸间,她数次经历希望燃起到再次破灭的瞬间,已经没有先前的难过,更多是一些清晰的自我认知。她刚才的放松,所有“这些都已经过去”的想法,只是她不愿意面对自我无能的开解。电脑屏幕上面点缀着斑驳的鲜红字符,仿若从小到大试卷上老师的批改,对、错、对错。林朝夕闭上眼,满脑子都是红色的伤口,错综复杂的,像血管一样密布。那是刚才她在裴之手臂上看到的东西,很浅,有些已经结痂,